002

第一卷 黑

接下來是後續,應該說是結尾。

隔天早上,我的兩個妹妹——火憐與月火,一如往常來把我叫醒。無論是非假日還是周六周日國定假日都一樣,所以即使這天是不是黃金周第一天的四月二十九日也一樣,她們就像是收錄這種指令的機械,一大早就叫我起床。她們並不是勤快到令我想說「總是玩到很晚甚至熬夜的你們,要這麼早起應該也不簡單吧?」這種話,也不是因為她們擔心哥哥作息不正常才做出這種貼心舉動,應該是藉由妨礙我的睡眠誇示她們的力量。這可以說是示威行為,就像是家庭內部的權力鬥爭。

話說回來,關於妹妹們叫我起床的方式,我至今並沒有特別說明,不過之所以沒有說明,很大的原因在於這並非值得提及的事情。

在動畫版,妹妹們會把我踹到樓下,或是對我使用駱駝式固定技,或是施展金肉人炸彈摔等等,叫我起床的招式真的是琳琅滿目,不過這其實是為求電視畫面好看的效果。很抱歉這麼說會破壞各位的印象,不過很遺憾,做那種事的可愛妹妹,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

總之,我不知道別人家裡怎麼樣,至少在我家,火憐與月火頂多只會以溫柔的語氣,對我說「還要睡多久,起床了啦」這種話——

「睡什麼回籠覺,去死吧。」

一根鐵撬往我的枕頭揮下來。

「唔喔喔喔喔!」

我整個人彈起來躲開這一棒。

不,並沒有完全躲開,一撮頭髮被削掉了。

而且鐵撬尖端連同這撮頭髮,貫穿我的枕頭。

羽毛噴到半空中飛舞落下。

宛如天使降臨的這幅光景,令我以為自己可能已經升天,不過依然感受得到胸腔里的心臟以三十二拍的節奏跳動,所以我似乎還活在世間。

轉頭看去。

我的國二妹妹——身穿浴衣的阿良良木月火,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努力要把那根不只是打穿枕頭,甚至把底下床墊也刺破的鐵撬拔出來。

宛如鐵撬的物體。

不對,完全就是鐵撬。

世界第一的鐵撬。

「月、月火?你做什麼啊!是要殺了你哥嗎?」

「睡回籠覺的哥哥當然是死掉算了。我和火憐都已經辛苦叫醒你了,你卻又鑽回去睡覺,莫名其妙。死掉算了死掉算了死掉算了!」

「你的角色設定,怎麼從一開始就變得亂七八糟了?」

這樣要怎麼跟上一集呼應啊!

「反正跟其他人比起來,我的角色定位還不明確,所以我就試著當病嬌了。」

「與其說是病嬌,這根本是瘋子了吧!」

「不過哥哥,既然你躲得掉,就代表你是裝睡吧?」

「不,我睡得很熟……」

看來人類即使睡著了,似乎也意外能夠處理危機。

雖然有人認為人類已經進化到巔峰,但人類依然是潛力無窮的生物。

「居然會在意角色定位,你真的完全是個國二學生。」

「我是國二沒錯吧?」

「沒錯。」

其實以我的國中時代來看,我也沒有資格講別人。不,或許正因為我是過來人,所以才非得說她幾句。

「總之不要做無謂的事情,你只要當個早上來叫我起床的妹妹就很夠了。」

「這樣完全就是路人配角吧?我才不要。」她如此回答。

是沒錯,這種隨著哥哥誕生的老套角色設定,任何人都會抗拒吧。

「我也想當火憐那種華麗的角色,那已經是妹妹的最終進化型了吧?」

「不,與其說那是最終進化型,不如說那是『變成那樣已經沒救了』的角色。聽好了,你還有希望,努力成為一個正經角色吧。」

「目標是成為正經妹妹的角色?」

「沒錯。」

在想成為妹妹角色的這個時間點,就已經不是什麼正經的目標了。不過在場沒人察覺這件事。

「具體來說,目標是成為《清秀佳人》的瑪莉拉。」

「瑪莉拉?」

「是啊~」

我模仿馬修的慵懶語氣如此回答。

因為我剛睡醒。

「哎呀~瑪莉拉真的是理想的妹妹,我就是想要那樣的妹妹,真的是傲嬌中的傲嬌。記得台詞是『我要的是男生!來個女生根本沒辦法當成人手!』這樣?不過到最後卻迷安妮迷得要死。」

「啊,原來她是傲嬌原義的個性啊。」

「不,以傲嬌現在的意義也可以套用。她嬌化之後對安妮講的酸言酸語超萌。」

「哥哥,原來你是用這種態度在閱讀清秀佳人?」

「是啊,我在看清秀佳人的時候,腦袋裡響起的瑪莉拉配音,毋庸置疑就是釘宮理惠小姐。」

「別講出真人姓名啦,也不想想瑪莉拉幾歲?」

月火如此回答。

這個笨蛋一點都不懂。

妹妹五十才開始。

「以這種方式來想,馬修簡直是人生最大的贏家。一直和妹妹兩人相依為命,而且還養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辮子姑娘,那個傢伙已經超越真嗣,是陰沉繭居族的希望了。」

「別把馬修講成陰沉繭居族啦……」

「像是他為了安妮去買聖誕禮物的那一段,與其說是看到落淚,應該說我非常能體會他的心情。啊啊,就是會這樣沒錯,就是會忍不住買下無謂的東西。」我感慨回味著這部名作。「所以月火,你也要效法,這麼一來,我就願意在將來和你一起住在安妮的綠屋白頭偕老。」

「哥哥,這樣已經等同於求婚了。」

「哼,這不是求婚,是波蘭舞曲。」

「求婚之舞?啊啊,真是的,今後我要用什麼心態閱讀清秀佳人啊?」

月火不禁抱頭。

我微微聳肩為這個麻煩的妹妹嘆息,然後下床開始脫衣服。

當然不是因為接下來要和妹妹進行傷風敗俗的行為,只是要把睡衣換成居家服。

「唔~所以小憐呢?」

「啊?」

開口詢問才發現,月火妨礙我睡回籠覺之後,似乎滿足於自己完美達成應盡的職責,就這樣懶散躺在我的床上翻滾。

與瑪莉拉差得遠的她,似乎放棄拔出鐵撬了。

今晚我要怎麼睡覺?

房間會像電玩遊戲一樣,出去再回來就恢複原狀嗎?

不過,月火任憑浴衣敞開並且滾來滾去的模樣,簡直就是毛毛蟲。

就命名為妹蟲吧。

「哥哥,不準對妹妹取這種淫靡的綽號。」

「不準看我的內心,先回答我的問題。那個總是跟你異體同心四處鬼混,角色設定身高比我高的華麗運動服丫頭去哪裡了?那個馬尾妹沒跟你在一起?」

「火憐去慢跑了~」

「慢跑?你說的慢跑是運動的那種慢跑?真稀奇,那個傢伙很少做這種事吧?」

「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火憐說這是在慶祝黃金周的開始。」

「這算是什麼慶祝?」

「我覺得她是想像成聖火傳遞路跑吧。」

「這樣啊,今天的那個傢伙也一樣是笨蛋。」

「火憐大概把黃金周和奧運搞混了。」

「這樣啊,能把只有第一個音相同的兩個字搞混,真的是一如往常的笨蛋。」

真溫馨。

原來如此,所以第二次來叫我起床的時候,才會只有月火一個人來。

在清晨(應該說一小時前),她們是一起前來叫醒貪睡賴床的我,不過在這之後,雖然我等她們離開之後嘗試睡回籠覺,月火卻看穿我的虛招,獨自為了進行回籠叫(這是什麼詞?)再度前來。

而且手握鐵撬。

真的不能讓這個傢伙單獨行動。

火憐與月火之中,比較凶暴的是以格鬥技維生的火憐,不過比較危險的是不知節製為何物的月火。

「啊~不過話說回來,黃金周從今天開始了,卻連一件好事都沒有。」

「哥哥,你從第一天就忽然這麼消沉耶。」

四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日本節慶里的綠之日。

「黃金周開始到現在才九個小時耶?」

「像我這樣的高手,九個小時就足夠掌握個大概了。」

「哥哥很討厭節日或周日之類的日子耶,是超喜歡非假日的非假日人種。」

「非假日人種?」

聽起來真不起眼。

完全感受不到魅力。

但我確實很不起眼。

「其實我並不是討厭,只是不擅長過假日。」

「一樣吧?」

「一樣嗎?」

但我覺得討厭與不擅長是兩回事。

不過要說一樣,其實也一樣。

就像是我說「有在反省,但卻不後悔」這句話之後,被吐槽「反省與後悔還不是一樣」的感覺。總之我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不過,黃金周就算是黃金周,跟平常也沒什麼不同吧?太陽一樣會東升,妹妹一樣會來叫我起床,指甲一樣會繼續長,身高一樣不會繼續長。」

「哎,說得也是,只差不用上學而已。」

「人類一樣不會停止戰爭,背叛與欺騙的場面一樣反覆上演。」

「咦?為什麼話題格局變得這麼壯闊?」

「今天世界上肯定也有某處有人死掉吧?我們居然無視於這樣的事實悠閑放假?應該要弔喪吧!」

「哥哥,你在對誰生氣?」

只因為假日(無事可做所以)很閑而不擅長打發時間就激昂不已。妹妹對於我這樣的哥哥退避三舍。

我能體會她的感受。

但我講到興緻都來了,所以我決定繼續講。我並不是那種會關懷妹妹的哥哥。

「我每天都處於服喪的心情,從來沒有寫過賀年卡。」

「是因為沒有能寄的朋友吧?」

「不準講得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你知道我什麼了!」

「至少我知道每年哥哥收到幾張賀年卡。」

「這樣啊。」

「正確來說,是知道哥哥沒有收到幾張賀年卡。」

「這樣啊……」

我升上高中之後,終於再也沒有收到任何人的賀年卡了。連那種會寄賀年卡給全班同學的傢伙也沒有寄給我。換句話說,我用不著刻意保持服喪心情,我每年都處於服喪狀態。

「原來如此,我之所以討厭假日,原來是因為沒有朋友所以沒得玩,這真是一項新的發現。」

「哥哥,你察覺到用不著察覺的事情了……」

月火以無比憐愛的眼神,悲哀看著自己的親哥哥。順帶一提,月火(與火憐)擁有的人際網路,大到必須以百為單位寄送賀年卡,使得阿良良木家的家計與郵筒受到龐大的壓力。

真是極端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