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返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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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西姆路克的城牆外頭，有著一片廣大的貧民窟。

這一帶的建築物幾乎都是以廢棄建材和破布搭起的粗糙小屋，主要的居民則是繳不出市民稅而無法在帝都里生活的窮人，以及在與魔物的長期戰爭之中失去故鄉，流離失所的人們。

由於這裡的居民不被授與房屋或是土地的所有權，因此當帝都為了整肅景觀而發布裁撤令時，他們也只能乖乖照辦。

不過，這種不曉得能不能活到明天的生活，並沒有讓居民們真正感到絕望。有些人抱持著總有一天要逃離此地出人頭地的夢想，在草席上兜售舊衣、來路不明的古董，或是看起來顯然就是些破銅爛鐵的物品；也有人以乾癟的田薯、豆類和蔬菜為食材製作燉湯販售；更有人在旁邊販賣著原料不明的便宜私釀酒。

不管是高聲攬客的小販還是來往的行人，每個人都是睜大了眼睛滿懷興奮，此地的熱鬧程度，說不定還在帝都市內的商店街之上。

而維恩、洛克和威吉三人，正走在這條人聲鼎沸的貧民窟大街上。

他們是在昨晚抵達西姆路克，其他人目前則是藏身在森林裡頭。

由於貧民窟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因此他們決定不讓蕾媞西亞、珂妮莉亞和黎諾同行。要是被人看出是年輕的女孩，難保不會成為莽漢或是誘拐人口的犯罪者的下手對象。既然諾伊曼皇子已經掌控了西姆路克，那就該避免引發不必要的騷動。

而且凱文也有著在貧民窟被認出長相的風險。

『畢竟我以前曾在這邊鬧過一點事，而且還和一名算是地頭蛇的人物有過接觸。由於那位地頭蛇的組織並沒有完全遭到剿滅，認識我的人說不定也還在，所以我不跟著去會比較好吧。』

因此維恩、洛克和威吉三人便踏入了貧民窟。他們的目的是調查外牆城門一帶的守備狀況。

雖說是貧民窟，但接近主要街道一帶的街區還是會有衛兵巡邏。因此三人挑了個離街道稍有距離的地點，窺探起城門前方的狀況。幸好貧民窟的搭建完全沒有計畫可言，這些隨處建造的小屋，產生了許多不會讓衛兵察覺的遮蔽死角。

出入帝都的商隊馬車和旅行者們在西姆路克的城牆外頭排成隊伍，正依序接受貨物盤查。

衛兵會向他們徵收入市稅和依據貨物多寡決定的稅金，並檢查其中是否有遭到通緝的罪犯。

就目前所見，行人當中不乏三人認識的熟面孔，也看得到閑話家常的衛兵，感覺不像是戒嚴期間的光景。

「嗯……警備的狀況好像和平常一樣啊。我原本還以為會限制外人進入帝都呢。」

「在鎮壓反抗勢力的重要人物或是據點時或許會這麼做，但若是在鎮壓結束後還是一直關閉城門或是擺出森嚴的戒備，那不止會讓市民們徒生反感，己方的士兵也會因此冒出『難不成已經陷入劣勢』的念頭。」

「哦——」

聽到商家出身的洛克的解釋，維恩坦率地表現出佩服的神色。

不過，在洛克後方窺探的威吉，卻在這時輕輕敲了敲他的肩膀伸出手指。

「那邊。」

「嗯？啊，真的耶。那裡有士兵看守啊。」

洛克感慨地說道。

維恩也看到外牆上頭有好幾個隱藏身形，看似士兵的人影。

「不只是那邊而已，就連城門的後方遠處和建築物的陰影處都有他們的身影。」

「在哪裡啊？維恩，你看得到嗎？」

「哪裡？我完全沒看到啊，你的眼睛真好。」

西姆路克的外牆是以巨大的石材打造，因此城牆相當厚實，而在穿過城門之後，就會抵達開設早市的廣場。根據威吉的說法，似乎有些士兵是藏身在更後方的建築物遮蔽處底下。

但在維恩和洛克的眼裡，那些「更後方的建築物」看起來就已經相當渺小了，再加上門前廣場又充斥著人潮，實在是看不出士兵是藏身在哪裡。

「那裡平時是沒有士兵的。」

聽到威吉斬釘截鐵的說法，維恩點了點頭。

事實上，威吉是隨扈隊里排行第一的射箭高手。

小時候他經常跑去青梅竹馬的黎諾家中玩耍，並從她有著騎士經歷的祖父那裡學到了使弓的技巧。在陪同藥師家的女兒黎諾出外採集藥草之際，他似乎也在森林之中逐漸提升了射箭的命中率，加上他天生有著異於常人的視力，甚至曾在旅行途中直接射下在天空飛翔的鳥兒。

「門口的衛兵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也許那些躲起來的士兵是隸屬於不同的指揮體系吧。」

正如洛克所說，就算同為友軍，若是遭到其他士兵監視，衛兵們肯定也會因為緊張而無法表現如常。就這點來看，衛兵們說不定並不曉得這些躲在暗處監視的士兵的存在。

在確認城門的戒備變得更加森嚴後，三人隨即悄悄離開暗處，回到了貧民窟的鬧區之中。他們這回的目的地是西姆路克的外牆。

雖然高聳的外牆不至於讓人迷路，但貧民窟的道路並不是筆直的，撞上了不少死路的他們，只得不斷折返並換路前行。

「累、累死我了……」

洛克會喘著氣這麼哀嚎也是無可厚非。

雖說接連迷路使他們走了超乎預期的路途，但若是走在一般的道路上，應該不會如此疲憊才是。然而，貧民窟這樣的地點會對精神帶來壓力，讓人產生超乎必要的緊張感。

所謂的貧民窟，是一處越深入越危險的場所。畢竟稍有輕忽大意，就有錢包被扒走的危險——不對，若只有錢包被扒還算是命大，甚至突然會被人從背後出劍偷襲，就此丟了性命。

「看來要翻過外牆是不可能的啊。」

維恩搭著組成外牆的巨大石頭抬頭說道。

「因為整個外牆都被施展了魔法嘛。這應該是賦予魔法吧，你看，城牆靠近上方的部分，就刻了整整一片看似文字的圖樣呢。」

同樣仰望城牆的洛克這麼說道。

洛克正透過魔法，查探著包覆著整座外牆的無形魔力流動。

「就算打破城牆闖入，應該也很快會被發現吧。」

雖然憑藉蕾媞西亞的本事，應該是可以在外牆上開個大洞，但看來並非可行之策。

這時，原本在稍遠處觀察西姆路克上空的威吉也回來了。

「上空有個類似以魔法構成的薄膜，我想，那應該是用來察覺入侵者的裝置吧。」

「也就是說，用蕾媞的魔法自空中入侵的方式也行不通嘍。」

「除此之外，我還看到了一些像是魔力線的東西通往這個方向和那個方向。」

「啊，那八成是『封魔結界』吧。」

在離西姆路克略遠之處，有著六座以石板為核心設置了魔法陣的高塔。

高塔以西姆路克為中心，若是將高塔的位置以線相連，就會形成六芒星的形狀。一旦陷入緊急狀況，就能發動名為「七重結界魔法陣」的強力「封魔結界」。

高塔位於有騎士團駐守的要塞之中，並被視為帝都的防衛重點，施以嚴格的管理和警備。那裡雖是一般騎士無法接近的軍事機密設施，但維恩和洛克過去曾在扎吾納斯將軍發起政變之際，見識過塔里的魔法陣和石板。

威吉所看到的，應該是那座塔與西姆路克之間的魔力聯繫吧。雖然以威吉所在的位置只看得到兩條魔力線，但應該還有四條線伸往其他的方向才是。

「這麼說來，確實是發生過那樣的事呢……」

聽到維恩的話語，洛克似乎也想起了看到魔法陣和石板的那段過往，感觸良多地咕噥了一句。

回想起來，兩人也是以那起事件為契機，知曉了珂妮莉亞其實是帝國第一皇女的身份。

而維恩、洛克、威吉和黎諾這四人也從騎士學校的候補生，一舉獲得了朝思暮想的騎士身份。但那回想起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雖然平常沒去注意，但西姆路克還真是個難以入侵的都市啊。」

「若不想被認出身份的話，是可以靠變裝一類的手法瞞混過去啦。不過，不只是珂妮莉亞大人和蕾媞西亞大人，就連維恩都有可能被那些人認出長相，即使是我們幾個也不能排除已經被畫了肖像畫四處配發的可能性。」

離開外牆的維恩等人，在穿過貧民窟後，沿著小徑回到了躲在森林裡的同伴們身邊。

「西姆路克的狀況如何呢？」

看到維恩等人回來後，首先搭話的是珂妮莉亞。

身為皇女的她應該是在擔心市民的生活狀況吧。她望著維恩的目光裡帶著些許不安。

為了讓珂妮莉亞放心，維恩露出了微笑說道：

「雖然沒辦法進入城門之中，但就目前所見，人們的進出還是一如往常喔。只是根據威吉的說法，似乎有不少士兵躲藏起來監視著城門一帶。」

「這樣呀。我們之間的鬥爭若是沒有連民眾的生活都一併犧牲，那就再好不過了。」

維恩的話語讓珂妮莉亞閉起眼睛，按住胸口鬆了口氣。

「嗯，看來對方加強了警備啊。那麼，就你們的觀察，我方有辦法輕易入侵西姆路克嗎？」

與黎諾一同留意三人有無遭到跟蹤的凱文，向他們發出了詢問。

「不，我認為想在不引發騷動的狀況下進入西姆路克相當困難。城門除了衛兵之外，還有其他的士兵躲在暗處加以監視。外牆和上空也架設了用來感應入侵者的魔法結界。」

「我當然知道有魔法結界，你們應該也學過了吧？」

維恩、珂妮莉亞、洛克、威吉和黎諾都點了點頭。

雷姆路西爾帝國的心臟——帝都西姆路克上空覆蓋著魔法結界一事，是當上騎士之人的必備知識。

「魔法結界？」

就只有不具備騎士身份的蕾媞西亞向維恩這麼提問。

「畢竟所有魔物之中，就有不少種類是會從空中來襲的嘛。不只是西姆路克而已，只要是規模較大的都市，都會架設用來偵測空中敵人入侵的魔法結界喔。就蕾媞知道的帝國都市來說，像克蘭納德就有架設，你的老家梅爾應該也有吧？」

瑪菲斯公爵家的領都梅爾，是人口在整個帝國排行第三的大都市，當然也和西姆路克一樣，被魔法結界覆蓋著。

「啊，真的耶，確實被結界包圍著呢。」

聽完維恩的說明，蕾媞西亞隨即站起身子，透過枝葉的縫隙遙望西姆路克，並發出這般感慨。

「真讓我意外，想不到蕾媞居然不曉得有魔法結界。」

「嗯，畢竟若是沒有特地用上魔法窺探，就沒辦法看到那樣的結界嘛，所以我平常都沒放在心上呢。」

「我想不只是帝國，不管是哪個國家，應該到處都有類似這樣的結界魔法吧。在旅行的那段期間，你沒在外國的城鎮見識過嗎？」

「因為我沒空去觀察城鎮的結界嘛。畢竟我施展魔法的時候，幾乎都是在最前線的戰場。而且看似有架設結界的大型都市也被打下來過，會不會是結界沒有好好發揮功效呀？」

「這樣啊。反過來說，若是城市的結界有好好發揮作用，那蕾媞也就用不著施展魔法了，所以才沒有察覺到啊。」

「嗯。」

「那麼，蕾媞西亞大人——」

就在維恩和蕾媞西亞聊到一半時，凱文出言打了岔。

「舉例來說，有辦法飛到空中，並在不被結界感應到的前提下進入西姆路克嗎？」

「沒辦法喔。雖說應該有辦法讓那個魔法結界失效，但在失效的當下就會被發現了吧。」

「原來如此。」

凱文的問題被蕾媞西亞斬釘截鐵地否定了。

「據說艾佛列德殿下有許多手下在西姆路克裡頭，但該怎麼和他們聯繫呢……這真是個頭痛的問題啊。」

「那個，副隊長，關於這個部分，我有想到一個點子。」

凱文將視線投到維恩身上後，處在樹木陰影底下的維恩，隨即伸手指向散布在森林外頭的農莊地帶。

「我在那一帶有個熟人，那一位也和冒險者公會的工作人員相當熟稔，要不要委託公會，請他們從中牽線呢？」

「啊，你是說蘿拉小姐對吧？」

「是殿下也認識的人嗎？」

看到珂妮莉亞在胸前握拳擊掌，凱文隨即問道，而皇女則是開心地點了點頭。

「是的，那是維恩和珂妮莉亞大人認識的女士，上次造訪的時候，她待我相當親切呢。」

「原來如此，既然有殿下和蕾媞西亞大人的背書，那應該是個可信任的人物吧。那麼，能麻煩你帶路嗎？」

凱文做出決定後，一行人便在森林小徑里邁步，朝著蘿拉的家園前進。

2

蘿拉以經營農莊為業，沿著偏離主街道的岔路前進，在接近森林一帶後，就能抵達她的住處。

若是從森林小徑前進，就能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抵達。

住處周遭設了柵欄，可以看見牛隻正在柵欄之中悠閑地吃草。

「不曉得莉娜過得好不好呢？」

蕾媞西亞開心地向維恩說著悄悄話。

對維恩和蕾媞西亞來說，蘿拉的養女伊菲莉娜也是兒時玩伴。

雖然正肩負著重要的使命展開行動，但蕾媞西亞應該也為能與朋友見面感到期待吧。

眾人沿著放養家畜的柵欄邊所形成的小路前進，最後抵達了將主屋、收納農具的小屋和雞舍合建的住所。在家園周遭都能見到雞隻正自在地啄向地面。它們似乎相當不怕生，即使湊近也沒有逃跑的反應。

「由於是殿下、蕾媞西亞大人和維恩所認識的對象，我原本以為會受到諾伊曼皇子派的監視，但沒有這一類的痕迹呢。」

凱文細心地檢查著殘留在地面上的足跡。

地面所見的足跡都是家畜、女性和孩童所為，其他就是貨車的車痕了。

若是有全副武裝的騎士和士兵造訪，應該會因為裝備的重量留下更為明顯的足跡。

就目前看來，至少最近幾天並沒有身穿武裝的人士來到此地的跡象。

「也沒有人在遠處站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