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彈 於澀谷(2/3)

第三十三卷 花冠的歸國兵

從軍帽的帽檐下用銳利的眼神如此表示的雪花──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也依然堅持遵守戰爭時的命令嗎?忠誠心真強啊。

「拜託,我就說現在已經沒有軍隊啦。而且我聽政府的人說,玲一號作戰在當時軍方沒能趕在戰爭結束之前把你叫回來就已經算失敗告終了。」

「本人承認作戰失敗。但本人接到的軍令內容也有包含假設作戰失敗,乃至萬一日本戰敗的狀況下必須執行的命令。」

「……什麼命令?」

「機密。」

語氣堅定地如此表示的雪花,露出自己不會再講更多的表情。

「……」

「……」

接著就陷入了和這位美女大眼瞪小眼的狀況,讓我感到無比尷尬。

不過最起碼有一點我必須確認才行──

「總不會是叫你『自盡』吧?」

我想像到舊日本軍遭遇失敗時很可能會下達的命令,於是這麼詢問。

「畢竟你是自家人,本人就老實回答你吧。不是。但本人也不想被你用消去法猜中答案,所以接下來不會再多回答了。」

既然這樣……也罷。

反正照她這樣頑固的個性,不管我再講什麼她肯定也聽不進去吧。

雪花當時是抱著「將某種情報帶回軍中」的目的出征前往玲,然而就像我剛才講的,現在那個軍隊已經沒了。換言之,她沒有可以報告的對象,現在的日本也沒有在進行讓她帶回來的情報可以派上用場的戰爭。

也就是說,雪花接下來可能會採取的行動全部都已經於事無補,都只會徒勞無功。

她雖然思考上有點偏離常識,但那是由於時代不同的緣故,她本人的腦袋應該很聰明。因此她想必很快就會明白試圖完成軍令的行為──也就是自己的行動,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理睬她,只會白費力氣吧。

到時候再讓她慢慢適應這個時代就行了。反正她雖然是大正時代出生,但還很年輕啊。

「好,那就隨你高興吧。」

「那麼本人要回到軍務上了,把刀還來。」

──給我來這招啊。雖然我也有猜到她會這麼說啦。

我總覺得把武器還給雪花是很危險的事情……但就像不知火說過的,總比她擅自跑去買突擊步槍或榴彈槍偷偷裝備要來得好。因此就故意給她落伍的武裝,讓她的武力限制在這個程度吧。

「只要你發誓不會胡亂拔刀開槍,我就還給你。」

「本人發誓。這裡是日本,本人不會對日本人舉刀舉槍的。」

「不管對哪國人都不行啦。然後這是你的身分證件,還有錢。」

我把藏在柜子里的軍刀以及裝有22mm南部彈──雖然是仿製品但依然是實彈──的盒子拿出來,順便連同她的帶槍許可證和存摺一起交給她。

「感謝補給。畢竟本人原本帶的子彈在玲方面已經用完了。」

雪花開心地收下那些東西後,把軍刀重新掛到佩刀帶上,並且從衣服里拿出十四年式手槍,將子彈裝進彈匣中。接著「唰、唰」地把白手套戴到左右手上。

看來她是真的……一天也不休息,從現在就要開始行動的樣子。真是個耐操又積極的人啊。雖然也給人有種活得很急的印象就是了。

「……你不想告訴我內容沒關係,但是呃、那個軍令,你一個人能夠辦到嗎?」

「需要一點創意巧思。但是社會上任何工作都一樣的。正如你所說,或許本人首先要從學習這個時代的事情開始吧。因此本人打算先到街上走走,收集情報。哦,對了,那麼金次,本人就任命你為本人的隨從兵吧。跟本人一起走。」

雪花笑咪咪地起身,講出了這種像是要收我當小弟的發言。

而且還要到街上逛,我才不想呢。居然要我帶著這麼漂亮的親戚,做那種像是約會的行為。

「我拒絕。今天我也有自己的行程──嗚呃!」

「長官的命令是絕對的。根據昨天你穿的軍裝,你應該是准軍官、兵曹長吧?階級比本人低了好幾階。哪裡,你用不著擔心,本人會好好對待你的。」

雪花像抓貓一樣用左手揪住我的後領,把她的美人臉蛋湊近到幾乎快跟我碰到鼻頭的距離──並且用戴有白手套的右手搔起我的頭頂。雖然她睫毛很長的眼睛與紅色的嘴唇都笑著,但臉頰卻是皮笑肉不笑。這態度絕對是如果我拒絕就會當場轉笑為怒,把右手從張開的手掌變成握起的拳頭,讓我吃上一記真實軍人使出的真實鐵拳制裁嘛……!

該死!那些政府人員根本打從一開始就為了把雪花推給我負責照料,所以那時候讓我戴上准尉徽章的。我完全中計啦。

(不過……)

雪花現在有主動學習現代社會的意志。

這本身是一件好事。不論對雪花本人來說,或是對我今後的安全來說。而且我從最初就有打算至少在這種程度的事情上要向她提供協助了。

因此……

「好啦,我知道了。但是我今天真的有件會影響我人生未來的重要事情要做,所以等我辦完那件事情之後,傍晚我們再去街上可以嗎?如果你是個好長官,就要顧慮到部下的私人生活啊。」

「唔,既然這樣,也好。反正不管怎麼說,本人都需要你幫忙帶路。畢竟無論要做什麼事情,本人都沒有頭緒啊。」

雪花把吊脖子狀態的我放下來後,我看了一下時鐘──不妙,已經沒什麼時間了。於是我連確認裡面裝了什麼的餘力都沒有,就趕緊抓起了自己的書包。

接著來到爺爺的房間……結果連雪花都一邊問著「那麼傍晚幾點出門?」一邊跟著我一起來了……

「爺爺,我今天要去參加高認──以前叫大檢的考試補考。雖然本來是下個月考試,不過我利用一種叫『期限內補考』的制度,趁能參加的時候先參加了。畢竟要是又發生什麼事件讓我沒辦法參加就完蛋啦。考試完後我要帶雪花去看看現在的街上,會晚點才回來。」

我朝房間內如此說道後……

背對房門盤腿坐在地上的爺爺就「嗯?哦、哦哦,好。你去吧。」地說著,並且把他似乎正在讀的什麼雜誌之類的東西塞到坐墊下。

結果雪花忽然露出銳利的眼神──

「──鐵,你現在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本人要檢查!」

說著,她邁步走進三坪房間中,用穿著襪子的腳「砰!」一聲把爺爺踹開。

然後從坐墊底下──一把抓起爺爺明明已經這種年紀卻似乎還讀得津津有味的一本叫《走光GIRLS》的雜誌。封面很露骨的是一張比基尼泳裝打扮的偶像照片。

「你、你這傢伙……居然在看這種Help book……!立正站好!」

雪花大聲怒吼,讓爺爺反射性地擺出立正站好的姿勢。結果連我也忍不住跟著站直不動,說著「He、Help book……是哪國話啊……?」並讓額頭冒出冷汗。

「海軍里是那樣稱呼A書的啦!把助平本(註:「助平(すけべ)」在日文中指「好色」的意思。)的『助』改成英文講法……可是、那並不是什麼真的返對用的書啊!是未出名前的偶像或女主播的走光照片──」

「──無須狡辯!拿海軍精神注入棒(球棒)過來!看本人把你打到送醫院!」

對於這種事情似乎表面上有潔癖的雪花毫不理會爺爺的辯解,氣得怒髮衝冠,徹底進入魔鬼軍曹,不對,是魔鬼中校模式。那有如打雷般的聲音害我也嚇了一跳,把書包都掉到地上了。

結果從沒有好好整理過內容物的書包中……「沙、沙……」地……

(……嗚……!)

金天幫我裝到裡面的二次元及三次元特別書滑出來了!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跑出來啦!

「──呀!」

由於這些書光是封面就比那本雜誌還要情色,讓雪花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當場睜到兩倍大,軍帽下的臉紅得像警示燈一樣了。

接著大概是怒火已經升到極限的緣故,聲音反而變得冷靜下來……

「──即使科學進步──但似乎還是沒有發明出治療笨蛋的葯啊。不,把你們稱作笨蛋(馬鹿)對馬和鹿都太失禮了。這在軍法會議上是嚴罰必至。為了避免連帶責任拖累到其他人,本人就在這裡把你們處分掉!」

她說著,露出僵直眼神,一下子就把重心偏後的形狀看起來莫名恐怖的十四年式手槍拔出來了!

「現、現在已經沒有軍法了啦!反而是你隨便開槍才真的會違反槍刀法修正案啊!雖然我身邊隨便找就能找出幾個老在非必要時拚命開槍的傢伙就是了……不過那種事情先擱到一邊,就算假設我持有那種書──雖然實際上真的持有啦……如果是女性感到自己有危險而生氣就算了,但雪花是男的吧!為什麼要生氣啦!」

我反過來如此發飆後──

「什麼!那是、呃、就是……」

雪花又再度臉紅得像煮熟的章魚,支支吾吾起來。

結果爺爺趁這個機會……

「姊姊這個尿床小鬼!明明到了尋常小五還會尿床的人少在那邊囂張!濠蜥蜴!」

啊!他竟然丟下自己的孫子,爬牆從窗戶逃走了!

「鐵!站住!」

似乎到了小學五年級還會尿床的雪花雖然「磅!磅!」地開槍,但爺爺的濠蜥蜴可是有如蟑螂,早已逃竄無蹤了。好,趁雪花還看著窗戶的方向,我也逃吧!

「濠蜥──嗚呃!」

「兵曹長你不準逃!」

然而雪花的視野就像雷達一樣廣,立刻轉回來用白手套的手一把抓住我的頭髮。

──結果因為那個動作,使得雪花的iPhone從她超緊的白褲子屁股口袋蹦出來,掉到榻榻米上。

「唔!本人的通信機!」

雪花趕緊把iPhone撿起來,確認有沒有摔壞……但發現如果戴著手套摸螢幕不會有反應,於是用牙齒咬住而脫下一邊手套,再點了幾下螢幕──

「太好了,沒有故障。嗯……?什、什麼?原來這還可以拍攝影片嗎?」

我看到她如此驚訝,想說或許有機會轉移話題尋找活路而跟著探頭看向螢幕,便看到畫面正在播放影片,映出我們家的地板。另外也有用前置鏡頭拍到我的臉。看來是我把手機交給雪花之前,隨便把玩的時候轉到影片拍攝模式了。

接著,影片畫面忽然亂動起來。因為當時我看到雪花半裸,結果把手機掉到地上了。掉下去的手機似乎剛好靠到牆邊,從斜下方繼續拍攝到房間內……內衣褲打扮的雪花……!用高性能的鏡頭,從下往上的角度,主要拍著她的下半身……!

「……!」

看到那樣的Help影片,雪花全身顫抖起來──然後由於影片拍攝者很明顯就是我,結果……

「……你這傢伙,果然是用不正經的眼光在看待本人……!竟然對自家人發情,你是貓狗畜生嗎!」

「那種話請您去跟白雪講好嗎……!呃不,這完全是偶然,是一場不幸──」

全身不斷顫抖的雪花看起來實在太可怕,害我都忍不住用敬語對她講話了。

「而且還如此卑鄙偷拍,事後再偷偷觀賞,究竟是存何居心!本人再三強調過自己是男的!難道只要是外型是女的,不管是誰你都喜歡嗎!」

「只要外型是女的,不管是誰我都不喜歡啦!──嗚呃!」

雪花就像施展擒抱折腰技一樣用左右雙臂抱住我的身體……

「很~好,很好很好……」

接著對完全變得無法逃脫的我摸起頭來,並裝出在哄小孩似的聲音。那是她把所有怒氣解放出來之前的聲調。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

「本人現在就來矯正你這傢伙下流的本性。但畢竟現在是和平的時代,所以本人不用槍而是用拳頭……而且現在也找不到精神注入棒(球棒),所以只要鐵拳修正到你動彈不得就饒了你。很好很好,真是太好啰,遠山兵曹長。很~好很好……給本人──咬緊牙齒!」

雪花揪住我的衣領固定住我的頭部後,露出魔鬼般的笑臉,「轟!」地揮下白手套拳頭。明明暴力等級往下調了還是那麼高!不愧是昭和時代的人──!萬事休矣!


雖然雪花的鐵拳修正──在陸軍稱為鐵拳制裁的行為好像讓幾條公式從我腦袋消失了,不過在目黑區大岡山的東工大舉行的高認補考感覺上應該沒問題。畢竟這次只要參加我唯一不及格的物理就好了。

然後到了傍晚,我必須帶雪花去看看現代的街上才行。

但是帶女生到街上逛是我人生中最想避免的行為,而且對方如果是年紀比我大的女生,難度簡直飆到最高點。究竟該去哪裡逛,我完全沒有個頭緒。

(在目黑和巢鴨之間找個地方……那就澀谷吧。反正那裡很有現代感。)

我隨便決定了地點後,打電話到老家──請奶奶送雪花到巢鴨車站,並教她怎麼搭電車。

而我自己則是先抵達澀谷,在車站前的銀行轉帳給晶亮亮借貸,把貸款還清。「不可額外討伐,不可借錢賴帳」。畢竟在遠山家的家訓中,借錢沒還可是比殺人更重的罪。因此和雪花會合之前,我還是先把欠的錢都還清會比較好。

在據說從戰前就存在,不過現在這尊是重建的八公像前……明明到了會合時間卻遲遲不見雪花來,讓我感到不安而打電話給她。結果響五聲後,她接起電話了。

『本人是雪花。原來手機會發出如此響亮的聲音啊。本人還以為是什麼警報聲呢。』

「你現在在哪裡?」

『本人正走出澀谷車站的百貨公司。哦,看到你了。』

我聽到這句話而轉回頭,便見到雪花提著紙袋從東急百貨走過來,而且身上還光明正大地穿著白色的軍服。不過周圍的人們似乎都以為那是海上自衛隊的制服,因此並沒有引起騷動。還好舊日本海軍和海上自衛隊的衣服很像……

「雖然剪票口改成了機械式,不過電車本身倒是跟本人的時代沒有太大的差別。讓本人安心多啦。」

「哦?是這樣喔……你去買東西嗎?」

「沒錯。哎呀~戰後的通貨膨脹率簡直是天文數字啊。光是買齊這些東西的錢就跟海軍大將一年份的俸祿同樣金額啦,哈哈哈。來,隨從負責提東西。」

她說著就把小紙袋塞到我手上,於是我檢查了一下裡面──嗚喔……!

……是、是內衣褲……!跟今天早上看到的一樣是全白色,繩帶細到幾乎可以拿來玩翻花繩,布料又薄到另一側的顏色都會透出來,而且儘是蕾絲……!

為什麼這個人唯獨在這點上偏偏徹底像個女性啦!簡直給人添麻煩!

大概是看到我露出像仁王的嚴肅表情而認為有必要說明一下,於是雪花豎起一根手指說道:

「帝國軍人不該是選擇符合自己身體的軍服,而是要讓自己的身體符合軍服──話雖如此,但本人的肉體較為特殊。而且在玲方面的那段期間又有成長,使得某些部位變得會從軍服內側往外撐,結果讓背部和臀部經常浮現出貼身衣物的布料或繩帶的形狀。因此為了不要讓光榮的軍裝顯得那樣難看,本人的貼身衣物都儘可能挑選又細又薄的東西。這就叫創意巧思。」

原來雪花的內衣褲又細又薄又白的理由──是為了不要讓胸罩帶和內褲線浮現出來,以及不要透出白色的軍服被人看到啊。

雖然這樣的創意巧思也不是讓人無法接受……但難道我必須提著這種玩意在街上走嗎……?

「你也要讓自己的服裝儀容常保smart才行。像你現在領帶就歪了。Smart, steady, silent乃是海軍的座右銘啊。」

「我不是軍人……是武偵、啦。」

由於雪花幫我調整領帶的雙手動作溫柔,再加上她端整的美人臉蛋與凜然直挺的身體忽然靠近──害我講到一半變得沒有氣勢了。所謂的「美女大姊姊」這種存在真的讓我很不喜歡、很傷腦筋啊……

接著,我帶雪花穿過車站前的全向交叉路口,進入澀谷中央街。可是……

「剛才本人為了小解進入茅廁,沒想到百貨公司的廁所都是西洋式馬桶,讓本人大為驚訝啦。畢竟在本人的時代,就算是海軍設施之中,陸上設施也沒有所謂的洋式馬桶啊。哈哈!」

我猜想可能是進到男廁所的雪花完全像個男生一樣跟我聊起這種事情,再加上我跟著書包一起提在手上的紙袋中又裝著爆發性炸彈,害我腦中浮現各種想像,早早就開始胃痛起來啦。

「話說,你今天是去參加什麼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