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彈 於澀谷(3/3)

第三十三卷 花冠的歸國兵

「高認啦。就是為了得到大學報考資格的考試。」

「──大學?那種地方只有間著沒事幹的有錢人才會去喔?」

愣住的表情意外可愛的雪花對於大學的評價莫名低的樣子。或許從前的大學就是那樣的存在吧。

「現在已經不是那樣了。雖然很花錢的這點同樣沒變,但是如果學歷不夠高,就沒有地方願意僱用啦。」

「遠山家的人可不適合那種給人僱用的工作啊。你想必也一樣什麼工作都做不久,而一直換地方吧。」

那是什麼恐怖的預言啦?不過我至今無論是便利商店店員、包子店或是教師,就結果來看都沒有一個工作做得持久。難道遠山家的人代代都是如此嗎?

不,可是初代的遠山金四郎景元是個町奉行,以現代來講就是像都知事的工作啊。雖然後來因為政敵陷害而遭到左遷就是了。老爸也是東京地檢的武裝檢察官,毫無疑問是個公務員啊。雖然後來被當成殉職而離開就是了。

(……難道我將來……不管怎麼努力都只能過著那樣難受的人生嗎……?)

或許我也正值那樣的年紀,對於即將到來的大人時代不禁感到憂鬱起來。就在這時──

「──喂,你們。等等。」

雪花忽然把一群走在附近的女高中生們叫住了。雖然語調嚴厲,講的話卻像在搭訕一樣。

「咦?你誰呀?」「超誇張。」「是在玩角色扮演嗎?」「很帥氣嘛。」

即使沒有像松丘館那些上個時代的黑辣妹那麼辣妹,但還是頗辣妹的四名澀谷辣妹──見到雪花用軍刀刀鞘指著她們迷你裙底下露出來的腿,都嘻嘻笑了起來。

「你們的腿。年輕姑娘不應該隨便裸露肌膚。今天本人就放過你們,下次改進。」

雖然我也覺得短裙很爆發所以不太喜歡……但那四個人的制服裙子大約到膝上五公分左右,還在常識範圍內。畢竟裙子長度的流行會因時而異,現在流行的並不是短到需要穿安全褲的長度。

然而對雪花來說,光是女生把腿露出來似乎就讓她很不順眼的樣子,用一副風紀股長似的眼神瞪著那些女生們的裙子。或許對於戰爭時代的人來說,那是很不知檢點的服裝吧。

「……?你在講啥?」「大概是講我們裙子太短了吧?」「那種事情是人家的自由吧?」「對呀,自由自由。小姐,你看看你後面。」

雪花聽到對方這麼說而轉回頭,於是我也跟著把頭轉過去──看到一名穿著牛仔熱褲的大姊,明明天氣已經變得相當冷了卻還很努力把大腿露出到根部。

「……!那……那是什麼下流的打扮……!簡直像舞廳的女店員一樣……!」

見到那打扮的雪花驚愕得有如看到人只穿著一條內褲在街上走一樣。

接著又有兩名女生與那位大姊錯身而過,身上穿著造型古怪奇特的蘿莉塔服裝,腳下套著厚底鞋輕快走在路上。結果──

「……!她們難不成……是魔法師、還是什麼、嗎……?」

雪花驚訝得連講話都結巴起來。雖然那兩人確實穿得很誇張啦,不過這種程度似乎也會讓雪花感受到文化衝擊的樣子。

畢竟女性的流行時尚是最容易隨著時代改變的東西之一。要是今天反過來有個女生穿農村婦女勞動褲、頭綁防空頭巾走在澀谷中央街,我們現代人也會感到驚訝吧。

後來雪花又看到打扮很龐克的樂團女孩、像卡莉怪妞一樣把頭髮染成七彩的女孩、已經瀕臨絕種山妖系辣妹、故意全身豹紋的打扮、活像只白熊的Boa夾克、刺青絲襪、網紗蓬蓬裙、角膜變色片等等──在澀谷街上來來往往,打扮簡直自由過度的女生們搞到她都不知所措了。有些似乎甚至讓她無法辨識為人類,當場驚慌起來。

(呃~……看來……我好像帶她來錯地方了……)

如此判斷的我──推著雪花的背……

「喂,雪花,我們換地方。男性跟以前就沒有那麼大的差別了。」

從中央街往南撤退──日本軍好像是稱作「戰略性轉進」的樣子。我記得那裡有一區辦公大樓比較多的地方。就讓雪花在那裡鎮定一下情緒吧。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但卻失敗在我對澀谷的路不熟。

(……糟了……!)

我帶著雪花闖進的小巷左右兩側竟滿滿都是穿細肩帶的大姊姊照片,或是乍看之下很可愛但感覺莫名猥褻的圖畫看板等等。上面還寫有比起一般飲食店的價格要來得昂貴許多的飲食費,以及似乎是表示可以留在店中多久時間的數字。也太露骨了吧!

「嗚喔喔喔!」

「哇啊啊啊!」

對那種東西抱有恐懼而低下頭的我,推著似乎對那種東西抱有恐懼而用手捂住臉的雪花往前衝刺。路上的行人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各位特地為我們讓出了一條路啊。

如此這般,我們從TBJ三號店也有在裡面開店的時尚百貨大樓SHIBUYA 109旁的小巷逃出來後──雪花忽然緊急剎車,害我撞上了她的背。

「痛啊……你幹麼忽然停下來啦?」

「──從那裡傳來軍艦進行曲啊。那是海軍設施嗎?哦哦,真熱鬧。」

雪花開心地手指的地方──是進入黃昏而開始點起霓虹燈的小鋼珠店。

「……不,那是柏青哥店啦。雖然最近比較少了,不過那些店為了吸引客人會播放軍艦進行曲。」

「什、什麼……?竟然把榮譽的軍歌用在遊樂場的宣傳上,簡直不知規矩──呀哇!」

露出氣憤神情的雪花忽然又嚇得讓一頭黑髮連同白色緞帶一起彈起來,表情害怕地抱住了我的身體。

白雪•萌•麗莎•安達米澤麗級的二連裝棉花糖炮緊貼過來,害我也當場嚇了一大跳。什麼?這次又是什麼事?

「為、為為、為何明明科學如此進步了,還是沒能讓那玩意滅絕!」

發出尖銳叫聲的雪花,用發抖的手指指向掉在人行道旁的便利商店點心包裝袋……裡面探出頭來的老鼠。

啊~畢竟東京最近經常會看到那種黑鼠出沒嘛。不過那也沒什麼好害怕的吧?雖然我覺得很不衛生就是了。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雪花似乎在生理上非常無法接受老鼠的樣子──竟「鏘!」一聲拔出了十四年式手槍。在這個四周都是人的鬧區中!

「喂住手別這樣,不要在這種地方開槍啊!」

我趕緊抓住雪花一臉驚慌地準備拉動上膛桿的手,阻止她把第一發子彈裝入膛室。

「開槍!見到老鼠就要開槍!不要礙事!見敵必殺啊──!」

「澀谷的廚餘垃圾很多所以會有很多老鼠啦!就算你殺掉一隻也沒有意義啊!快住手!」

「不管!開槍開槍!本人說開槍就是要開槍!」

嗚哇,她完全退化成幼兒了!只是因為無法如自己所願就這樣!

正當進入哆啦A夢見到老鼠狀態的雪花與我糾纏在一起的時候……

「What's going on?(發生什麼事啦?)」「Oh hey, calm down.(好啦好啦,你們冷靜下來。)」

──忽然有人從一旁用美式英語對我們搭話。於是我轉頭一看,發現是兩位一看就知道是外國觀光客的美國男性想要為我們調解。他們大概以為我們是在男女吵架吧。

結果見到那兩人的雪花立刻全身跳起來……

「──發現敵人!」

由於看到老鼠而雙眼驚慌打轉的她,這次竟然把槍口舉向那兩人了!

雖然對於好心向我們搭話的那兩人感到很抱歉,但我只能趕緊朝他們大吼一聲「Get away!(快逃!)」──而那兩人也總算注意到雪花手上的槍,結果「My God!」地尖叫逃走了。

「卑鄙的傢伙們,不準逃!兵曹長,我們追上去!區區英美不值得害怕!」

「啊啊受不了!」

總算把十四年式手槍的保險栓扣上的我──「嘿!」一聲把發狂的中校閣下抱起來,剝奪她的自由。但畢竟她身高很高,沒辦法像亞莉亞一樣抱在腋下,所以我只能用公主抱的動作了。

嗚嗚!第二種軍裝的布料很薄,讓我的手臂都能感受到雪花大腿適度柔軟的觸感,實在太難受啦……!


過了一段時間後,雪花總算恢複鎮定,叫了一聲「……放本人下去!」並且用戴著白手套的手賞我一記上鉤拳。於是我結束公主抱,讓她站到地面上後……

「……」

她不曉得為什麼滿臉通紅地瞥眼瞪著我,把軍帽重新戴好。

雖然她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好又好像在緊張的表情很莫名其妙,但總之她似乎已經恢複正常了──於是我把掛在手臂上的書包與紙袋重新提到手上……

「呃~我記得應該是在這附近……」

我為了尋找辦公大樓街而在澀谷的外圍繞來繞去。

然而一方面也因為剛才沿著亂七八糟的路徑到處跑的緣故……我迷路了。結果在圓山町與神泉町之間亂走了一圈,到晚上七點半左右才總算到了一區辦公大樓較多的地方。

「你看,男性的西裝跟從前就沒什麼太大的差別了吧?」

我指著從公司進進出出的上班族如此說道,可是……

「怎麼每一棟大樓的窗戶都這麼亮?」

搖晃著一頭長髮環視周圍大樓的雪花卻似乎對別的事情感到疑惑的樣子。

「你的時代好歹也有電燈泡吧?因為有人在裡面工作,所以點著燈啊。」

「但今天不是禮拜天嗎?而且太陽早就下山了。可是這些男人為什麼都不回家陪伴妻小,反而拖拖拉拉地在工作?國之本在家。丈夫應該在家與妻子和睦相處,慈愛兒女才對吧?」

「雖然在這點上我也覺得很奇怪啦……但畢竟大家都沒錢啊。所以即使是假日、即使是深夜也要為了賺加班費努力工作,要不然根本養不起妻子兒女。」

我嘆著氣如此回答後……

雪花露出了憂傷的表情。

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大家感到悲傷──為國而憂的神情。

「為什麼?在你們這個時代,家中就像博物館般充滿各種東西,有用的科學產物普及萬民,糧食方面也像做夢一樣變得比以前好了不是嗎?可是卻很貧窮?」

「沒錯。像我也是一貧如洗。畢竟現在到處都不景氣啊。」

聽到我這麼說,雪花頓時沮喪起來……

「不……其實本人也隱約注意到有些奇怪了。來到這邊的途中,本人見到好幾個露宿街頭的人,也有在翻找垃圾的人。那些人想必是失業了吧?那景象簡直就像一九三○年代。」

「你是說經濟大蕭條之後的那段時期嗎?……或許你說得沒錯。這段不景氣一直在延續。」

「……雖然本人那個時代生活很辛苦,但這個時代也有這個時代辛苦的地方啊……」

到處逛過一圈之後的結果,之所以讓雪花變得如此沮喪的原因……是錯在我帶她來錯了地方。

如果我是帶她去看看現代日本好的一面,讓她開心一點就好了。

然而我根本不曉得該如何才能取悅女生,就隨便帶雪花到澀谷來。

結果在這裡讓她看到的景象,頂多是打扮得奇形怪狀沉溺於玩樂的年輕人、紅燈區、黑鼠、美國人以及早晚不斷工作的大人們而已。

「我們回去吧。」

我說著,踏步走上回去澀谷車站的路。畢竟澀谷一如字面所示是一道凹谷,所以如果想去車站就只要找個斜坡往下走便行,回程不會迷路的。

「總覺得很抱歉啊。你們拚上性命保護下來的日本,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的國家……是不是讓你很難受?」

「……不。就算在戰爭中輸了,至少日本還在。首先只要知道這點就好。」

走在一旁的雪花彷彿是為了安慰講話沒有精神的我,而用溫柔的聲音如此回應。

然而不久後,當我們走到道玄坂時──

「但是這個日本,是建立於跟過去的日本不同的精神之上啊。」

望著斜坡下的雪花讓她美麗的雙眼露出凜然的神情,講出這樣一句話。

「不同的精神……?」

「本人看過電視機播放的影像以及這條街的景象,便深深明白了這點。這個時代雖然物資變得豐富,但人心卻變得貧乏。雖然日本似乎在戰爭中沒有遭到毀滅,卻正逐漸自己走上滅亡。」

如此說道的雪花,雙眼瞪著前方的街景。

總覺得……這次約會的失敗之處對今後造成的不良影響……

「遠山兵曹長──咱們來改正這個國家!」

好像比我所想的還要嚴重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