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與生具來的特性不會輕易改變
第九卷
「為什麼你們一天到晚吵架都像在演連續劇啊。你們有病喔。」
在大宮的餐飲店內。水澤在我眼前撐著單邊手肘,邊聽我說話邊狀似揶揄地揚起嘴角。
「喂,別人可是真的很煩惱,別說那種話敷衍啦。」
聽到我反駁,水澤呵呵笑。
「吵架有的時候就像前戲一樣,那也算是一種經驗嘛。」
「你也真是……」
我吃了那麼多苦頭,卻被這種戀愛高手三言兩語斷言,害我都要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就只是大家會走過的路之一。話說實際上就是這樣吧?
「總之,感覺你又突破一個關卡啦。」
「別說得好像在玩遊戲一樣。」
「不是說人生如同遊戲嗎?」
水澤一臉得意,就像他說了某些至理名言一樣。這傢伙。
「話是那樣講沒錯。但把戀愛比喻成那樣,總覺得不夠純潔。」
「好啦好啦。」
雖然從頭到尾都被他牽著鼻子走,但我還是順利將來龍去脈都報告完畢。
接著水澤就邊吃大碗的特上炸蝦蓋飯,邊皺起眉頭。
「……不過話說回來,我有點意外呢。」
「意外?」
我嘴裡吃著普通的炸蝦蓋飯,一面轉過頭問他,水澤先是喝了一口水──
「還以為若要在葵跟她之間做選擇,你只會選葵。」
「這……咦,奇怪?」
「怎麼了?」
當我話說到一半卡住,水澤就撇嘴露出頗有餘裕的笑容。
「我有說過另一個人是日南嗎?」
結果那讓水澤看似愉悅地呵呵笑。
「不,在這種狀況下,你還會把對方跟菊池同學放在天秤上衡量,不知道該怎麼選,這個人非葵莫屬吧。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原因。」
「……是喔。」
我並沒有特別去肯定他的說法,半是無奈地做出回應。
水澤並沒有繼續追究下去。我覺得這很像他的作風。
「不過──原來如此。這次『是風香來選擇你呀』。她認為你要繼續跟葵保持關係也無所謂,希望能夠跟你交往下去。」
「……是啊。」
沒錯。現階段還沒有完全解決那個問題。
應該這麼說,只要對象是人與人,那戀愛這檔事就沒所謂的完全解決。
因為今後菊池同學畢竟還是會對我跟日南的事情感到不安。看到我還是波波爾,她也會感到寂寞。會因為我造的業受到傷害吧。
可是菊池同學說「那樣也沒關係」。
「……所以我打算在交往的過程中,慢慢找出證明我倆關係很特別的理由。」
水澤的手在那瞬間停住,之後再用他的筷子夾起炸星鰻。
「嗯……我懂了。原來是那樣。」
如果是我要吃三口才有辦法吃完,他則將那塊肉一口氣放入口中,接著用筷子尖端指向我。
「那就表示,你們應該會去承接舊校徽。」
「……應該會。人家都特地拜託我們了。」
聽我說完,水澤點點頭說了聲「嗯」,用戲謔的語調開口道。
「這樣我就不用去邀請葵了。」
「你是說真的喔……」
「那是當然的吧。因為我喜歡她。」
他臉不紅氣不喘說出這種話。比起水澤的社交能力和其他類似才華,這份自信才是讓他看起來最像強角的地方……
我被他的話堵到沒話說,水澤在這之後用很直接的眼神看著我,嘴角微微一勾。
「你心目中真正特別的關係──究竟在何方。如果找到了,記得告訴我。」
他這話三兩下就說完了,好像那只是些小事,然後他就垂下眼。
「……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吃飽了。」
「咦?會不會吃太快了?」
這個人是點大碗的吧。為什麼吃的比我這個普通分量還快。
「是你吃太慢了。好啦快吃快吃。」
「喔、喔喔……!」
於是我趕緊大口吃起一般分量的普通炸蝦蓋飯。嗯,雖然我已經經歷了這麼多,但不管是人生還是吃飯速度,我好像都比不上水澤老師?
***
『綠化委員會的各位,感謝你們帶來如此歡樂的話劇。』
幾天後。在中午過後的體育館內。
大約一小時前開始的三送會也來到尾聲,擴音器傳出執行委員泉的說話聲。最近幾個月內,可能她當過文化祭的執行委員和各種工作人員累積不少經驗,已經很習慣當司儀了,感覺起來一點都不緊張。環境果然會讓人成長對吧。
在我左側,竹井看似對演完的話劇很滿意,一直在拍手。
「感覺超有趣的耶!?」
「但竹井你的笑聲害我只能聽到一半就是了。」
「好過分喔!?」
聽到我這樣開人玩笑,在附近的水澤、中村跟橘等人都笑了。
我會主動去跟人社交,跟大家一起享受三送會帶來的氛圍。跟大家一起度過這樣的一段熱鬧時光,那不一定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也不代表這樣做才對吧。
可是如此一來,不久之前我沒辦法辦到的事情,如今已經能夠做到了,我會改變自己,讓世界變得更寬廣。換個說法就是──我還是波波爾,又或者是純混血,而菊池同學跟深實實都說喜歡這樣的我。
我突然想起去年三送會的事情。
那個時候只是悶不吭聲坐在角落,滿腦子都在想AttaFami的事情,私底下一直想辦法要讓這段時間快轉過去。跟那個時候相比,如今我有了驚人的變化。就好比是我更換使用角色一樣。
只不過──那必定不是進化也不是退化,只是「變化」而已,我是這麼想的。
熱鬧的時光自然會過得特別快,那一刻總算到來。
『──接下來要由在校生代表獻上紀念品。』
這段廣播讓體育館內沸騰起來,是屬於有點低調的那種。雖然學生們大多知情,但是老師們都被蒙在鼓裡,這項傳統被人偷偷地傳承下去。不過都這麼廣為人知了,我想八成也都在老師們的掌握中,但看到大家為了這種秘密騷動起來,跟單純的瞎起鬨相比,會讓人不可思議地有種亢奮感。
後方那排就是女生的座位。菊池同學就坐在我正後方。
『三年級生代表,三田村同學、遠田同學。』
廣播聲一出,離出口不遠處就有兩名學生站起來。
一位是身材高大短髮的運動型男生,另一位是頭髮時髦燙卷的模特兒型女孩。看起來就很相配,根據泉所說,他們畢業後似乎要開始同居。
『在校生代表,友崎同學、菊池同學。』
被點名的我們也跟著站起來。我轉頭和正後方的菊池同學對看,面帶微笑點了個頭。菊池同學雖然神情僵硬,還是不停輕輕點頭。雖然做這種事也不是我擅長的,但我要在這個時候引領菊池同學才對,至少得表現得從容一點。
我們兩人走在一塊,在上講台的階梯前接過老師給的獎牌和花束。我打頭陣帶著菊池同學登上講台,跟兩位學長姐面對面。
『在校生贈與畢業紀念獎牌和花束。』
在泉的引導聲下,我將獎牌遞給三田村學長,菊池同學則是將花束拿給遠田學姐。
「恭喜你們畢業。」
「……恭賀兩位畢業。」
我盡量不讓自己說話吃螺絲,菊池同學很緊張,說話變得謙恭有禮。我們兩人用雙手拿著那些東西遞上去。
就在這個時候。手上傳來一股冰涼的觸感。
「來……就交給你了。」
只見三田村學長小聲對我這麼說。我偷偷看過去,發現被獎牌蓋住的手上,碰到一樣泛著啞光的小件金屬物品。也就是說──
「謝謝,我會好好珍惜。」
小聲做出回應後,我收下那小小的金屬片。
裝作若無其事將手放下,偷看收在手中的那樣東西。
隔著指縫可以看見這很老舊又生鏽了,是上面有櫻花圖案,很稀鬆平常的校徽。
這校徽看得出歲月痕迹,在老師沒有發現的情況下代代相傳,訴說著那段歷史。不曉得在那之中有多少人真的締造了特別的關係,又有幾個人變回毫不相干的外人。想必這些都沒包含在大家口耳相傳的浪漫傳說中吧。
「……謝謝。也祝你們兩位幸福。」
菊池同學似乎也跟我一樣,拿到那樣東西了,她也小聲和學姐道謝。
台下的學生們都在觀望這一切。大概是看到校徽順利交出去了吧,不知從何方又傳來小小的騷動聲。
我們四個人帶著共犯般的笑容互看彼此,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從講台上走下來。為了讓我們能夠順暢回到位子上,女生位子那排的邊邊有兩張空座位,我們坐到位子上後偷偷跟彼此確認那樣東西,還害羞地笑了。
「收到了呢。」
「……是啊。」
當我用溫暖的聲音說完這番話,菊池同學也滿足地笑了。
「竟然傳承十年,好厲害喔。」
「是啊。」
在我點點頭後,菊池同學若有所思地看向上方。
「可是,文也同學。」
她用新的稱呼叫我。
「我可以說句壞心眼的話嗎?」
「……?」
接著她一面眺望那老舊的校徽,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開口。
「這是『舊校舍的舊校徽』。不覺得……就像是為了友崎同學跟日南同學而存在的?」
「唔……妳在報仇?」
「呵呵。答對了。」
在回答的時候,菊池同學臉上的笑容有些調皮。這跟我在北朝霞提及「特別的理由」時,用的是相同手法。
我說過自己跟日南這半年來都經歷些什麼。的確我們一起度過的秘密時光,大部分都發生在曾經使用過這箇舊校徽的舊校舍里,在那裡的第二服裝教室進行。
對我跟日南而言,那個地方、那段時間,無疑是很特別的。
「確實,我每天早上上學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那裡……」
菊池同學提過好幾次了,說我跟日南的關係很特別。若是將舊校舍跟「舊校徽」搭在一起,就算覺得這是特別安排來為此而存在,是受命運的引導也不奇怪吧。
然後我跟日南掛上這些校徽,兩個人一起聚集在原本曾經使用過這種校徽的校舍里。一想到這樣的景象──真的會覺得這個校徽彷彿從一開始就是為此而存在。
這下我頭大了,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結果菊池同學輕輕地笑了一下。
「開玩笑的,抱歉。其實……我已經想好另一個答案了。」
「……答案?」
我隨即開口詢問,菊池同學的視線則是落到舊校徽上。
「文也同學……那這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