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熄火,漫天火花

第五卷 王國好漢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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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月[九月〕三日 12:07

「店鋪就在這扇門的後方。據暗殺者所說,那邊那棟建築物似乎也有入口呢。」

塞巴斯站在娼館入口,琪雅蕾被扔出來的門前,指著幾棟房屋隔壁的建物。在向暗殺者問話時,布萊恩以及克萊姆雖也在現場,但他們沒來過娼館,對塞巴斯的說明毫無疑問。

「的確是這樣。入口同時也具有逃生口的用途,那人說至少會由兩人站崗,既然如此,也許我們該兵分二路。以戰力來說要分組的話,正面就交給塞巴斯大人一個人。那邊由我與克萊姆小兄弟進攻,您看如何?」

「我不反對,克萊姆小弟呢?」

「我也沒有異議。不過,安格勞斯大人。進入內部之後要怎麼做?兩人一起搜索嗎?」

「我希望你可以改口叫我布萊恩了。也希望塞巴斯大人能這樣稱呼在下。那麼……本來為了安全起見,應該兩人一起行動,但也許會有連暗殺者都不知道的密道。趁塞巴斯大人從正面入侵,吸引敵人注意時,我們得儘快探索建築物的內部。」

「這種地方常會有頭子才知道的密道喔。」布萊恩好像回想起什麼事來,低聲說道。

「既然如此,我們進去之後要分頭搜索?」

「……反正都冒著危險闖進去了,就該盡量達成最好的結果吧。」

聽布萊恩這樣說,塞巴斯與克萊姆都點點頭。

「那麼安——布萊恩大人實力在我之上,可以請您搜索屋內嗎?」

「這樣很好。那就請克萊姆小弟守住那邊的出口吧。」

搜索屋內當然比較容易遇到敵人,可以料想得到必然更加危險,因此是該交給比克萊姆強上許多的布萊恩。

「那麼最後確認就差不多這樣了吧?」

他們在來到娼館的路上先大致討論過,不過也有些細節必須看到現場才能決定。這些細節都在這裡做好決定,沒有人對塞巴斯的詢問提出異議。

塞巴斯向前走出一步,靠近看起來相當厚重的金屬門。克萊姆絕對推不開的大門,擺在塞巴斯面前卻像薄紙一樣。

正面這種防衛最森嚴的地方,雖然只由一個人單槍匹馬闖入,但兩人都不擔心。因為進攻的人物據稱就連鄰近諸國最強的戰士葛傑夫·史托羅諾夫,以及能與他打成平手的布萊恩·安格勞斯兩個人加起來都打不贏了,根本已經超出人類的範疇。

「那麼我們走吧。聽他們剛才說,在那邊的出入口連續敲四下門,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我想兩位應該沒有忘記,不過還是提醒一下。」

「謝謝您。」

克萊姆並沒有忘,不過還是向塞巴斯道謝。

「還有,我會盡量把他們抓起來,不過若是遭到抵抗,我會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沒有問題吧?」

看到塞巴斯溫柔地微笑,克萊姆與布萊恩的背脊一陣冰涼。

他的應對方式十分正確,沒有任何不當。自己如果遇到相同的狀況,同樣會這麼做吧。兩人都如此作想。但即使如此,仍然有種懼意竄過他們的背脊,因為塞巴斯的神情簡直像有雙重人格。

溫厚和善的紳士與冷靜透徹的戰士。寬容與無情同時存在於他的內心,到了偏激的地步。

他們有種預感,要是就這樣送塞巴斯進去,他恐怕會把裡面的人趕盡殺絕。

克萊姆戰戰兢兢地對塞巴斯說:

「我想奪去幾人的性命,也是在所難免的,只要您盡量避免無益的殺生就好。畢竟我們的人數較少。只是如果遇見疑似八指幹部的人物,可以請您設法逮住他嗎?將重要人物抓起來盤問,能減少今後的犧牲者。」

「我不是殺人魔,不是來大屠殺的,請放心。」

看到他溫柔的微笑,克萊姆放了心。

「失禮了。那麼就拜託您了。」



「那麼,就一口氣將這裡搗毀,先爭取一點時間吧。」

只要砸了這家娼館,應該能暫時阻止他們對塞巴斯的干涉吧。若是進行得順利,弄到了機密資料什麼的,他們說不定會忙於處理這方面的事,而把琪雅蕾的事情完全拋在腦後。

就算情況再糟,只能爭取到時間,至少也有機會讓琪雅蕾逃走。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好的辦法。

「在耶·蘭提爾有位商人親切地找我攀談,不知道能否請他幫忙?」

就算琪雅蕾振作起來了,也還是需要值得信賴的某人提供援助,才有可能過著更幸福的人生。

塞巴斯重新面對厚重的鐵門。他一面想起那時琪雅蕾被扔在這裡的情況,一面觸碰門扉。門扉以木頭打上鐵板製成,又重又厚。一眼就看得出來人類不靠工具很難破壞這扇門。

「克萊姆小弟不知道要不要緊。」

那個名叫布萊恩·安格勞斯的男子不用擔心。就算與沙丘隆特交手,他也應該不會落敗。然而,克萊姆就不同了。他絕不可能打贏沙丘隆特。

是他主動提出要闖進娼館——提供協助,應該已經有所覺悟,但塞巴斯總是不樂見試圖幫助自己的年輕、善良生命白白喪失。

「真希望那樣的少年能活得久一點……」

他道出年長者的普遍想法。當然,塞巴斯是以老人設定創造出來的,以出生到現在的時間來算,其實他比克萊姆還年輕。

「只有沙丘隆特最好能由我打倒,這樣比較穩妥。只希望他們別碰上他就好。」

塞巴斯向四十一位無上至尊祈求克萊姆平安無事。

如果沙丘隆特是這個設施的最強戰力,很有可能會用來對付自己,但如果是擔任某人的保鑣,有可能會護送那人逃出這裡。

塞巴斯感到些許焦躁,握住門把,轉動。

轉到一半手就停住了。既然是這種地下行業,門當然是上鎖的。

「我不擅長開鎖,不過……也沒辦法了。就用我的方法開鎖吧。」

塞巴斯有些傷腦筋地喃喃自語,沉下腰。他收起右手做出手刀,左手在前擺好架式。那姿勢完美無缺,軀幹穩如泰山,有如千年杉樹般泰然自若。

「呼!」

接著發生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手臂插進了鐵門,而且還是鉸鏈的部位。不,豈止如此,那手臂還不斷發出低沉聲響陷入門中。

鉸鏈發出哀嚎,與牆壁告別。

塞巴斯隨手推開失去抵抗的門扉。

「什……么……?」

一進門就是一條通道,對面那一頭有扇半掩的門,前面站著個留著鬍子的大塊頭男人,張口瞠目,一臉白痴相。

「門生鏽了,所以我稍微用點力,硬是把門拉開了。建議您替鉸鏈上點油吧。」

塞巴斯對男人如此說完,關上了門。不,更正確來說,是把門板靠在門框上。

在男人完全愣住時,塞巴斯毫不客氣地踏進屋內。

「——喂,怎麼了?」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啊!」

男人背後傳來別的男人的聲音。

不過,正面看著塞巴斯的男人沒理他們,只是對塞巴斯出聲道:

「……呃……歡、歡迎光臨?」

完全陷入混亂的男人,愣愣地看著塞巴斯走到眼前。在這種地方工作的人,理應早已習慣了暴力。然而發生在眼前的光景,實在超出他至今累積的常識太多了。

無視於同伴在背後質問,男人諂媚地對塞巴斯陪笑臉。因為生存本能告訴他,討好對手是最好的選擇。不,也許他只是拚命騙自己說對方是哪個客人的管家,才會做出如此反應。

大鬍子的男人抽搐著臉頰拚命擺笑臉的模樣,實在不太好看。

塞巴斯面露微笑。那笑容既慈祥又柔和。然而潛藏在眼中的感情卻沒有一絲好意。比較接近鋒利刀劍迷惑人心的詭譎光輝。

「可以請您讓讓嗎?」

轟咚。不,應該是咚砰吧。令人作嘔的聲響響遍四周。

一個身穿武裝的強壯成人男性。體重少說也有八十五公斤。此時卻像開玩笑似的在半空中旋轉,以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飛向一旁。男人的軀體就這樣狠狠撞上旁邊的牆壁,發出如水爆炸開來的轟然巨響。

猶如巨人的拳頭擊中房屋,整棟房子劇烈搖晃。

「……糟糕。應該在更裡面的位置殺他,可以當做很好的防柵……好吧,反正裡面好像還有人,接下來注意點也就是了。」

塞巴斯叮嚀自己再放鬆點力道,同時走過屍體旁邊,往裡面走。

他把門大大打開,走進裡面的房間,舉止優雅地環顧室內。那與其說是侵入敵營,倒比較像是在無人房屋裡漫步。

那裡有兩個男人。

他們目瞪口呆,看著塞巴斯背後旁邊牆壁上綻放的整面血紅花朵。

房間里充斥著在納薩力克絕對看不到的廉價酒類的氣味,一瞬間就與鮮血、內臟及內容物發出的異味交相混合,調配出令人反胃的芳香。

塞巴斯整理了一下向琪雅蕾與暗殺者問來的情報,試著想起這棟房屋的格局。她的記憶殘缺不全,記不得什麼重要資訊,不過她告訴塞巴斯真正的店在地下室。暗殺者沒有去過地下室的店,所以接下來派不上用場。

他望著地板,然而通往地下的樓梯似乎隱藏得很巧妙,塞巴斯找不到。

自己找不到的話,問知道的人就行了。

「不好意思。有件事想請教您……」

「噫咿!」

他才剛對一個男人開口,那人就馬上發出沙啞慘叫。看來他的腦中已經沒有應戰這個選項了。這讓塞巴斯放下心。他一想到琪雅蕾的事情下手就不知輕重,會一拳送對方上西天。

既然對方沒有戰意,那麼只要折斷雙腳應該就夠了。

嚇得渾身發抖的男人緊貼牆壁,想儘可能離塞巴斯遠一點。塞巴斯不帶感情地看著男人的窩囊樣,只有嘴角泛出笑意。

「噫嗚!」

那人更害怕了。尿騷味在房裡擴散開來。

把人家嚇唬得太過度了。塞巴斯蹙起眉頭。

一個男人翻著白眼虛軟倒地。極度的緊張感使他失去了意識。另一個男人羨慕不已地望著他。

「唉……我剛才說有件事想請教,其實是這樣的,我想到地下室去。可以請您告訴我怎麼下去嗎?」

「……這、這……」

塞巴斯從不敢背叛組織的男人眼裡,看見了恐懼之色。跟那些暗殺者一樣,這個男的似乎也怕遭到組織肅清。塞巴斯想起頭一個遇到的那個男人,照他拿了塞巴斯的錢逃走時的態度,肅清大概就等於「死」吧。

是該說還是不該說呢。男人還在猶豫不決時,塞巴斯講出一句話斬斷他的猶豫。

「這裡有兩張嘴。我也不是一定要問您喔?」

男人額頭上頓時冒出冷汗,背脊抖了一下。

「那、那、那!那裡,在那裡有個隱藏門!」

「那裡嗎。」

經他這麼一說,仔細一瞧,該處地板的確有道縫隙,跟旁邊的地板分隔開來。

「原來如此,謝謝您。那麼您已經沒有用處了。」

塞巴斯面露微笑,男人意識到這句話接下來是什麼意思,鐵青著臉不住顫抖。但他還是抱著些許期望,開口說道:

「拜、拜託。不、不要殺我!」

「不行。」

毫不猶豫的回答讓房間為之凍結。男人睜圓了眼。人類在拒絕接受不願相信的話語時,就會露出那副表情。

「可是,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拜託,我什麼都願意做,饒我一命吧!」

「是這樣沒錯,但是……」塞巴斯嘆息似的吐出一口氣,搖頭。「不行。」

「你……你是在開玩笑吧?」

「要當我是開玩笑也行,不過結果都是一樣的喔?」

「……神……啊。」

想起自己搭救琪雅蕾時她那凄慘的模樣,塞巴斯略微眯細了眼睛。

參與那種惡行的人竟敢向神求救,這些人豈有那種權利。再說對塞巴斯而言,神就是四十一位無上至尊。男人這樣做像是侮辱了他們。

「這是您自作自受。」

斷絕一切希望,冷如鋼鐵的話語,讓男人直覺明白到自己的死亡。

要逃,還是要戰?面臨這兩個選項的瞬間,男人毫不猶疑地選擇了——逃。

敢與塞巴斯敵對,下場不言而喻。倒不如選擇逃跑,還有一絲生存的可能性。他的這種想法是正確的。

因為他至少因此延長了幾秒,或者該說零點幾秒的壽命。

男人朝著門口跑去,塞巴斯一瞬間就追上他,身體輕輕一旋。疾風掠過男人的頭部位置,身體像斷了線般滾倒在地。一顆球輕快地撞上牆壁,留下血跡滾落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