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友人與愛」(2/7)

第四卷

我低頭盯著桌子思考。

妹妹嗎……妹妹啊……

島村櫻……………………好像故意要押韻一樣。(註:日文中「島村」和「櫻」的最後一個發音都是ra)

雖然比朋友關係還要親近許多,是很不錯。

但感覺也會因為太過接近,反倒多了一些她不願意對我展露的部分。


要先從什麼東西開始準備呢?我跪坐在房間正中央,環視周圍。住宿準備當然是早一點處理完畢最好。這樣才能做好萬全準備,以免到時候發現缺了什麼而弄得手忙腳亂。這是當然的。極為理所當然。嗯。

其實我只是在掩飾內心的躁動。

換洗衣物一定要帶。我屈指數著需要換衣服的次數,但我俯視彎下的手指,不禁面露難色。我在家裡穿的衣服只有假日會穿的兩三件,而且還是全部同款式不同色的慘況。雖然我是有其他的衣服啦。我先前買來想在跟島村過聖誕節時穿的衣服幾乎沒有穿過,都堆在一邊積灰塵。不過那全是冬天的衣服,要在春天穿有點困難。看來只能再去買過了。

我在手邊的便條紙上寫下「要買的東西:衣服」。

再來是盥洗用具、換洗的內衣褲、襪子、錢包,還有手機也帶一下。棉被要帶去比較好嗎?不知道島村家有沒有多的,不過就算真的沒有,現在這個季節這麼溫暖,也不會沒辦法睡。而且又會佔空間,就不帶了──我畫條橫線刪掉棉被。要準備的大概就這些吧。

再寫下去,就發現便條紙變得像教育旅行的導覽手冊了。我看著便條紙,苦惱著是不是這樣就夠了。我實在不覺得還能再裝更多東西,這跟準備住院的必需用品差不了多少。

我雙手環胸地仔細思考。

只是單純去住她家沒有意義。不對,我光是能看到島村平常的樣子就很開心了,可是我不希望讓島村覺得很無聊。不找些事情做,很可能會像講電話時那樣不斷陷入沉默。

帶些東西去跟島村玩怎麼樣?

像撲克牌之類的?總覺得愈來愈像教育旅行了。雖然有種兩個人玩撲克牌也沒什麼意思的感覺。那就挑適合兩個人玩的……將棋?黑白棋?我不知道將棋的規則,不過挑黑白棋或許不錯。我在便條紙的角落寫上當作遊戲候選的黑白棋。

之後我抬起頭,往擺在房裡的回力鏢看了一眼。就算不考慮那個,但想到撞球,島村說不定比起在室內玩,更喜歡活動身體。這麼說來,我們也有去打過保齡球。我希望下次可以不帶上那個嬌小的奇怪孩子,只和島村兩個人一起去。

可是既然要出門,那住在島村家有意義嗎?

「……不。」

一起出門,再一起回家。和島村走在一樣的歸途上很不錯。

我又多筆記一條「保齡球」。

但接下來呢?──我前傾著身體思考到這裡,不禁停下了動作。

一般朋友都是怎麼把氣氛玩熱的呢?

我稍微在想要不要問問日野她們。不過那兩個人也有些說不上是普通人,總覺得沒辦法當作參考。尤其是永藤,感覺問她的話,會得到莫名其妙的答案。這問題真困難啊……我放下筆,雙手交叉胸前。我這樣好像在面對禪僧問答的人。

島村應該完全沒在煩惱吧。這種態度上的差別令我身體稍稍顫抖。

島村。

島村的家。

和島村做些什麼。

「…………………………………………」

若真的沒事好做,也只要一起看電視就好了吧。

像之前那樣拜託島村讓我坐在她的雙腳間。坐在那邊,再稍微轉過頭。

我下意識地放開了交疊的雙手,改撐在地板上。我低下頭,等待奔騰全身的高溫慢慢冷卻下來。

冷靜了以後又繼續雙手抱胸,閉上眼,詢問自己──

如果再遇上一樣的情況,我這次有辦法不逃走嗎?有辦法和她四目相對嗎?

對了,不可以逃避──我得到了這個答案。雖然講得像事不關己一樣簡單,但我一意識到不能逃避,腦袋就又開始發熱,也可以感受到某種東西逐漸沸騰起來。

「我不會逃避的──!」

只有自己在家的時段,意外可以毫不排斥地這麼大喊。

我不斷大喊的時候,腦袋裡也許有什麼東西斷裂了。下巴的動作相當輕盈。

我不可以永遠保持一樣的自己。

因為我想當一個面對島村時可以更積極的自己。

該準備的東西已經想得差不多了之後,我抬頭望向時鐘。

豈止連休還沒到,連今天都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結束。

時間流逝的速度和我獨自度日的時候一樣緩慢。

但還是有個不同之處,也就是我正看著這段時間結束後會到來的希望。

還沒到嗎──我的右腳著急得上下抖動。

我對時鐘的針祈禱它能走得快一點。

「…………………………………………」

我站了起來,打算去買衣服。


「你的行李會不會太多了?」

這是出來迎接我的島村說出的第一句話。



右邊肩膀有一條背帶,左邊肩膀也有一條背帶。另外,背後也背了一個背包。

我分裝成三個包包,所以行李不是很多……我自己是這麼覺得啦。

「你好像弄得有點像在搬家耶。」

好誇張啊──島村在笑我現在的模樣。是那種「你帶那麼多,到底是帶了什麼啊?」的反應。

在那之後我又想過很多,覺得什麼東西都要用島村的不太好,就把洗髮精之類的用品也帶來,也因為覺得食物自己準備應該比較省事就買了四天份的食物,後來又覺得至少帶條毛毯──我像這樣把心裡的顧慮一個個處理掉,就多了兩個包包出來。

我打算星期天也住島村家,星期一再跟島村一起去學校,所以制服跟課本也有放在包包里。這些東西佔了第三個包包的大半空間。

「還有,你會不會太早來了?」

看到射入屋內的晨光,島村揉了揉眼睛。島村被陽光照亮的臉上,有著打哈欠所留下的淚痕。

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八點。

「抱歉,你剛剛還在睡嗎?」

我清醒得睡不著,也坐不住,結果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島村家的門口了。

「嗯,被你叫醒了。啊,其實我不介意啦。安達很守時呢,真了不起。」

「咦,嗯。」

其實我七點前就到了,但我認為真的早過頭,就又騎著腳踏車遊盪了一小時左右。還好現在是很溫暖的時節,在外面發獃也不會冷得發抖。而且我也由衷覺得今天是假日真是太好了,因為不會被上學途中的小學生們投以異樣眼光。

島村撥起亂糟糟的瀏海後,就睜開她已經清醒的雙眼說:

「嗯,我覺得很奇妙的地方,大概就是這樣吧。那麼,我再好好跟你說聲:歡迎你來,安達。」

她笑著迎接我的到來。我像是被飼主引領般被帶進島村家中。

我一脫鞋走進島村家中走廊,就和從走廊盡頭走出來的島村妹妹對上眼。她嚇了一跳,我也嚇了一跳。

「她是姊姊的朋友,你還記得她嗎?」

島村對妹妹介紹我的身分。

「打……打擾了。」

我低頭和她打招呼,就聽到小小一聲「你好」。記得島村之前有說過,她妹妹好像很怕生。和我一樣呢。突然覺得有種親近感。然後我驚覺了一件事情。

原來這種共通點就是我被當成妹妹看待的主因啊。

島村妹妹立刻跑到其他房間去。是去廚房了嗎?

「唔,她又戴起乖小孩的面具了呢。」

島村笑著目送妹妹離開,然後馬上轉頭看向我。

「到二樓的房間可以嗎?應該說,現在只有那裡是空房間。」

島村指著走廊旁邊的樓梯。我準備點頭時,才察覺──

島村的房間應該在一樓才對。

或許是我的懷疑態度顯露在外了,島村疑惑地問:

「咦?你討厭二樓嗎?」

「是……不討厭啦……」

這種事情可以說出來嗎?我慌得眼睛和心臟都陷入了混亂,結果還是說出口了。

「只是在想……原來……不是和島村同個房間。」

呃,那個,就是……其實我很怕晚上只有我一個人……

想想自己的家庭環境,就發現這是個很牽強的謊言。島村應該也能馬上看穿吧。

「你比較想和我同個房間嗎?」

島村毫不委婉地直接詢問我的意見。

老實說,那樣比較好,非常好,應該說我希望可以那樣。這提議怎麼樣?可以嗎?──我用眼神向她訴說自己的願望。

但島村卻傷腦筋地垂下眼角,微微揚著嘴角說:

「我是不介意啦,可是我妹大概會不開心。」

她又說了一句對不起,拒絕這個提議。我想也是啦,嘿……嘿──我把原本心裡的龐大期待藏到表情背後。

不管在現實中碰壁幾次而學到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順心如意,還是無法避免多少感到沮喪。「不,沒關係。」我講話的速度不禁快了起來。

島村帶我到二樓去放行李,而她帶我前往的是她上次用的讀書用房間。在季節轉變後,原本的暖爐桌被收起來,變成一床被褥。

我放下包包,蹲坐在房間中央回想剛才島村說的話。

我是不介意啦。

「原來她自己不介意嗎?」

我的眼前稍微明亮了起來。

搞不好我的個性其實意外樂觀。我用朝上的鼻子和嘴巴吸進房間里的空氣。和上次一樣摻雜著灰塵的空氣,讓我的臉部徹底變得乾燥。

我一下半蹲,一下坐下地煩惱著要不要去拉開緊閉的窗帘。途中,門打開了。島村只從門敞開的空間後探出頭來。

「要吃早餐嗎?還是你有先吃過?」

「啊,沒關係,我有帶來。」

我開始在藍色的包包里翻找。我把食物放在上面,所以沒怎麼被壓到。我滿意地拿出裝著很多長條麵包的袋子。「我有這個可以吃。」我對島村主張自己不會給她們家添麻煩。

「是喔。」

「嗯……」

回答的同時,我也很懷疑這段莫名的空檔是怎麼回事。

我看著她,同時準備打開袋子的時候,島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說:

「什麼,你要在這邊吃嗎?」

「咦?」

「我在想你要不要一起在廚房吃。因為我接下來要去吃飯了。」

原來是這樣啊──這時我才終於理解了她的意思。隨後也覺得她說得也對。

「啊,我要一起吃。」

我拿起袋子,連忙站起身。看到一舉一動都不是很俐落的我,島村又笑了。

我在島村的帶領下走往一樓的廚房。不只是島村的妹妹有坐在廚房的座位上,連島村的母親都在。

「歡迎你來。」

迎接我的這句話和島村先前說的一模一樣,聲音也很相似。

「坐那邊吧。」

我坐上她叫我坐的那個位子。島村和島村妹妹坐在一起,我則是獨自坐在另一側。

從位置和在場的人來看,這裡可能本來是島村父親的位子。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要來我們家住喲。」

島村母親深感興趣地看著我。她的視線讓我覺得畏縮,但聽到我是第一個來住的人,內心突然感到一陣雀躍。有股「我果然是第一個吧」的喜悅漸漸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