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剛才睡在床鋪上的雷伊伸了個大懶腰，意識逐漸清醒。

起床後環顧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大概一•五坪的狹小房間。房間面積本來就小了，大半空間都被床鋪佔用，頂多只能容納一個人在此生活。

自窗口看見的天空和昨天與雷姆雷斯交手時不同，陰暗的雨雲籠罩著。

「……選在昨天和雷姆雷斯交手真是幸運。」

雷伊披上龍皮長袍，穿上斯雷普尼爾之靴，一面穿戴裝備一面呢喃。

理由非常簡單明了。對於擅長火系魔法的雷伊而言，雨天這種狀況對他本來就沒有優勢，此外更加單純的理由是雷伊絕不願意在雨天和雷姆雷斯戰鬥。

凝神傾聽房間和旅店外傳來的喧鬧聲，他猜測現在時間大概是中午時分。

昨晚在公會附設的酒吧歷經了一場杯盤狼藉的慶功宴，回到旅店時也已經過了午夜，因此這裡的房客昨晚大概也很晚睡吧。

其實昨天雷伊還稍微提早離場，當時還有眾多冒險者待在公會的酒吧。

昨晚雷伊自霧氣環取出雷姆雷斯肉交給廚師料理，考慮到眾人爭先恐後想品嘗雷姆雷斯料理，在雷伊離開之後恐怕還在酒吧大吵大鬧吧。

雷伊一面這麼想著，做好準備後自霧氣環中取出子母寶球。

昨天因為慶功宴抽不出空檔，不過雷伊認為還是對古利姆確實報告這件事比較好。

現在接近中午時分，雖然古利姆是不死族，但應該也沒問題才是，於是雷伊啟動寶球。

『唔……誰啊？哦哦，是雷伊啊。既然你像這樣聯絡老朽……』

「對，多虧古利姆的幫忙，成功打倒雷姆雷斯了。雖然過程相當折騰人。」

『呵呵呵，不出老朽所料。這世上還有許多你沒見過的怪物……以及強者。若要窮究魔獸術，和這類怪物戰鬥也會是絕佳的經驗吧。』

雖然有一張骷髏臉龐，可是如此說著的古利姆有股難以言喻的人味。

「是沒錯，之後我也會好好努力……話說回來，你覺得為什麼雷姆雷斯會集中攻擊我和賽特？雖然這個特性讓我方便了不少。」

這時雷伊突然想起一直感到好奇的問題，如此提問。

若是活過的時光遠比自己更長的古利姆，也許會知曉箇中理由吧。

『唔嗯，老朽也沒有詳細調查過那隻雷姆雷斯，無法確切回答……不過原因恐怕是雷伊持有的強大魔力吧。如果能吞食你，雷姆雷斯想必能夠變化為更加進化的種族。』

「把我當成飼料喔……反正我把雷姆雷斯打倒後也讓牠變成了大餐，也沒資格抱怨吧。」

『呵呵呵，這就是大自然的法則啊。總之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雙方之後又交談大約十分鐘，雷伊結束與古利姆的對話。

將變回黑色的子母寶球收進霧氣環中，雷伊開始思考接下來該做什麼事。

「應該……還沒必要去公會吧？」

就算現在跑去公會，留在那裡的恐怕只有無數冒險者宿醉未醒、屍橫遍野吧。雷伊如此判斷後，開始思考該如何度過與羅瑟烏斯約定好的十天。

既然目的是確認雷姆雷斯日後不再出現，就無法遠離艾莫西翁。既然無法前往遠處，就只能在附近打發時間……

「趁機搜集這附近的怪物魔石也不錯吧？先做好準備吧。」

雖然數次打倒了海中的怪物，可是怪物的屍體每一次都往海底沉下去。按照常理來說屍體應該會浮升到海面才對……

「既然這樣，為了把打倒的怪物屍體拉上來……要有魚叉吧？畢竟這裡是港都，只要找到鐵匠就能請人家打造吧。」

雷伊呢喃說著，走出房間前往一樓餐廳。

餐廳中有不少人正在吃午餐，飄蕩著雀躍欣喜的氣氛。

「啊，雷伊先生，早安……不，已經中午了呢。雖然起得特別晚……不過今天也是沒辦法的事吧。要吃什麼？因為雷姆雷斯那件事，今天就不跟你收錢喔。」

見到雷伊走下樓梯，旅店老闆的女兒如此招呼他，雷伊微微點頭後走向餐廳。

（不愧是港都，雷姆雷斯的消息已經人盡皆知了。）

雷伊一邊聽著周遭的客人聊天，一邊等料理上桌，不久之後，切碎烤魚肉調味製成的三明治、加入豐富海鮮料的濃湯與沁涼的水排列在桌上。大概是這陣子的住宿，讓店家也明白了雷伊的喜好吧。此外還送上了將巨大蝦子縱向剖開，撒上起司粉與麵包屑後一併燒烤製成的焗烤料理。

「還真豪華啊。」

「這是為了答謝你幫忙打倒雷姆雷斯啊。懸賞的消息傳出去之後，雖然有很多冒險者跑來，但船還是一直沒辦法開進來，大家都很傷腦筋。身為艾莫西翁的一員，很謝謝解決原因的雷伊先生。」

旅店老闆的女兒羞赧地笑著，如此說道。雷伊一面聽著一面伸手抓起蝦子，把蝦肉和起司一同送進口中，蝦肉的口感和起司的風味融合為一，取悅雷伊的舌尖。

「……真好吃。」

「因為用了半條大蝦子，價格稍微高了一些，不過這是我們旅店的招牌菜喔。」

「這味道確實稱得上招牌菜……話說妳知道港口現在的狀況嗎？」

「啊，嗯。最早的船在今天一大早出港了。一開始其他船隻是在觀察那艘船的狀況，但是確認船平安通過雷姆雷斯平常出沒的海域後，其他船也都一起出海了。現在港口幾乎沒有船了吧？剩下的應該也是漁船吧。」

雷伊面露淺淺的微笑，少女一瞬間看呆了，但立刻回過神來，回到工作崗位。

目送少女的背影離去，雷伊品味著貝類熬煮的鮮美湯頭，開始思考。

（頭一個出海的船要不是船長或船東非常有膽量，要不然就是資金拮据到付不出港口使用費了吧……唉，這方面與我無關就是了。）

享受了一頓就午餐而言非常豪華的大餐，雷伊為觀察城鎮上的狀況，前往賽特所在的廄舍。

「和昨天相比，街上氣氛活絡不少啊。雖然冒險者的人數也明顯減少了。」

和賽特一起走在街道上，雷伊如此呢喃。他的臂彎中抱著串燒烤魚、魷魚乾、三明治與南國的水果等大量的食物，聽見賽特鳴叫，便將有紅藍斑點的水果扔進賽特的嘴喙中。

雷伊手上抱著的大量食物，就連一枚銅幣都沒花。全都是各店老闆出自謝意免費贈送。

雷姆雷斯已經被打倒的消息似乎在昨晚就傳遍大街小巷，昨天全城設有酒吧之處無不徹夜狂歡。同時，是誰打倒雷姆雷斯的消息也透過冒險者傳向一般民眾，結果導致現在雷伊臂彎塞滿大量食物。

雷伊原本來到艾莫西翁的目標之一就是品嘗海產，之前就購買了大量的料理材料。因此與公會同樣，被餐飲食材店家視作是出手大方的貴客，在之前就已經小有名氣，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無法帶走的大量料理與食材已經收納於霧氣環中，雷伊臂彎中的只是店家贈送的一小部分食品。

在這過程中，雷伊向小吃攤打聽了技術精良的鐵匠鋪，抵達了目的地。

鐵匠鋪位在自大街轉入小巷一段路的位置，正常尋找不太容易找到。老闆是矮人族，個性相當頑固，不過小吃攤老闆也說，在這樣的條件下還能在艾莫西翁持續做這一行，是因為技術確實精良。

雷伊走進傳聞中個性頑固的矮人所經營的鐵匠鋪……下一個瞬間，閃過了飛向自己的某個東西。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東西發出慘叫，飛過雷伊原本所在的空間，撞上對街店家的牆壁，發出噗滋一聲之後滑落地面。

出乎意料的狀況勾起雷伊的好奇心，將視線轉向背後，看見一張眼熟的臉龐。身高將近兩公尺的人物正是昨天與雷伊一同討伐雷姆雷斯的隊友。

賽特靠近倒在地上的艾格雷特咕嚕低鳴，用前腳輕輕搖晃那雖然比不上自己，但是就人類而言相當魁梧的身軀。

沒事嗎？賽特投出擔憂的視線。艾格雷特注意到，站起身摸了摸賽特的頭。

「不、不好意思啦，賽特……嗯？賽特？為什麼賽特會出現在這裡啊？還有雷伊也……」

說到這裡他這下終於發現了吧。艾格雷特感到疑惑，對雷伊問道。

「聽說這裡有間工藝精良的鐵匠鋪。你呢？你的外接式良心米洛瓦爾怎麼了？」

「我只是和米洛瓦爾組成搭檔罷了，可不是隨時隨地都在一起喔？今天分頭行動。」

雖然整個人撞上牆面卻好像若無其事，不知是艾格雷特身體健壯，或者是防具的性能，又或者是將他拋出來的那人力道拿捏精準？

（十之八九是艾格雷特太健壯了吧。）

雷伊立刻就如此判斷，往艾格雷特瞥了一眼後，要賽特停留在街上等候，自己走進鐵匠鋪裡頭。但在這瞬間……

「夠了！我不是叫你滾回去了嗎？我絕對不會幫你這種沒見識的傢伙打造武器！」

自鐵匠鋪的後方，話語加上一柄鍛造用鐵鎚同時飛向雷伊。

「哎，不好意思，我和艾格雷特是不同人。」

鐵鎚的握柄部分旋轉著飛來，雷伊單手接下並使鐵鎚減速。

大概是因為沒聽見鐵鎚落地的聲響而納悶，一位矮人自店面後頭的鍛造場探出頭來。

他的身高大約一百三十公分，全身的肌肉鍛煉得無比精實，光就體重來看恐怕與艾格雷特不相上下吧。不，說不定比艾格雷特還要重。容貌可說滿臉橫肉，下巴長著幾乎能觸及胸口的長鬍須，一副典型的矮人族容貌。

「嗯？不是剛才那個沒見識的傢伙啊？不好意思啊，現在心情不大好。話說你有什麼事？」

矮人眉頭深鎖，惡狠狠地瞪向正在店門口探頭探腦的艾格雷特，雷伊為了先解決自己的正事而開口：

「海中的怪物一殺掉就往海底沉下去，我想解決這個問題。有沒有魚叉之類的？此外，如果有不會用到的鐵屑或礦石碎片、刀刃碎片之類的廢料，可不可以裝在木桶里整個賣給我？」

「……魚叉是沒問題，但你要那些垃圾做什麼？」

「和雷姆雷斯之類的巨大怪物交戰時，會成為強力的武器。」

雷姆雷斯──聽見這名字，矮人眉毛一抖。

「你說雷姆雷斯？該不會昨天大家在傳的那個打倒雷姆雷斯的冒險者就是……」

「是我。順帶一提，剛才被扔出店門的艾格雷特，也是打倒雷姆雷斯的同伴之一。」

矮人睜圓了眼睛，在店門口探頭的艾格雷特則面露苦笑。

「話是這樣說，不過大部分的功勞都屬於雷伊啦。準備讓牠強制轉移的魔法道具還有實際上擊殺，都是靠雷伊。」

「……多虧你用鐵槍那一刺，讓雷姆雷斯少了一隻眼睛啊。」

矮人聽著兩人對話，對在店外探頭的艾格雷特喊道：

「嘖，既然是你們打倒雷姆雷斯，那就不能隨便應付了。進來吧。」

他短暫咂嘴，放艾格雷特進入店內，用視線示意兩人坐到椅子上。

雷伊和艾格雷特在矮人的對面坐下，先開口的是矮人。

「那邊的沒見識的傢伙。既然你說在打倒雷姆雷斯出了一份力，我就稍微再忍耐一下，多聽你講幾句。你再說一次，你要我用那素材做什麼武器？」

「長柄斧。我希望你用雷姆雷斯的牙齒做長柄斧。」

「……我剛才也講過了。那根牙齒不適合作長柄斧。難得有那麼長的尖牙。做成鐵槍或斧槍還比較能有效活用。

若是做成斧槍，牙的尖端就能做成槍尖部分，但是做成長柄斧的話，頂多只能把牙齒磨碎，在打造刃部時摻雜進去喔？就攻擊力來說只有斧槍的六成……再怎麼努力頂多七成。明知道這樣，還是堅持要長柄斧？」

聽見這問題，艾格雷特沒有一瞬間的躊躇就點頭。與果決的艾格雷特四目相對，矮人深深嘆息，無奈地搔頭但也頷首。

「真沒辦法。既然打倒雷姆雷斯的傢伙這樣要求，那我也不能拒絕。知道啦，可是既然要做，我可不會輕易妥協就交差喔。」

「好啊！畢竟我也給你這麼罕見的素材了，當然要請你拿出該有的成果。」

「啊～真是暴殄天物。哎，算了。旁邊這位你叫雷伊是吧？你要的是魚叉？」

「對。講得更精確一點，魚叉前端要有倒鉤，最好刺進去之後就很難拔出來。此外因為我還要當作投擲武器使用，魚叉的握柄要加上繩子，讓我能把刺中的獵物拉向我。重量不用顧慮太多，愈牢固耐用愈好。」

「……憑你這體格沒問題嗎？」

「別看我這樣，我很強壯的。對了，幫我在木桶里塞一些火焰礦石碎片。這樣爆炸威力會截然不同。」

◆　◇　◆　◇　◆　◇

場景自艾莫西翁轉到基魯姆。今天一如往常有無數冒險者聚集於冒險者公會，此時一名櫃檯小姐唉聲嘆氣。

「停一下啦，凱妮。妳最近工作總是心不在焉的喔。」

「這我自己也知道啊～不過該怎麼說才好，雷伊小弟不在感覺就提不起幹勁。」

「雷伊先生現在一定正在艾莫西翁精神十足地努力吧。妳也知道雷伊先生有多強吧？」

「可是喔，那邊可是港都耶。要是沒有來歷不明的女人想勾引雷伊小弟就好了。」

凱妮輕聲嘆息，視線掃過手邊的文件。

在早上與傍晚的忙碌時段只會忙得焦頭爛額，沒有空檔能胡思亂想，可是靠近中午這種空閑時間，思緒便不由自主地飄向雷伊。

「話先說在前頭，要是妳不認真工作，等雷伊先生回來我會打小報告喔。」

「咦？等一下，這樣太過分了吧！？」

蕾諾拉在她耳畔輕聲這麼說，凱妮於是慌張轉頭對她抗議。

但是蕾諾拉只把她的抗議當作耳邊風，嘴角浮現一抹淺笑。

「反正這又不是公會的機密，只是閑聊時順便提一下而已。」

「如果妳這麼做，我原本精明能幹的大姊姊形象不就……」

「妳明明平常一見到雷伊先生就開始發花痴。不願意的話，就認真起來好好工作。這些拿去。這是今天接受委託的冒險者名單。要和這邊的文件一起對照檢查喔。」

「怎麼可以……禽獸！惡魔！蕾諾拉！」

「……這種批評會不會太超過了？為什麼我的名字會和禽獸與惡魔並列？」

「啊，抱歉喔～那就改成這樣吧！蕾諾拉！平胸！女性魅力零分！」

「凱妮──！」

於是基魯姆公會的招牌好戲再度上演，周遭的公會職員與冒險者紛紛投以溫馨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