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話 肌膚(2/2)

第一卷

她的嗓音非常沉靜,卻感覺蘊含了一股非比尋常的熱氣。

「我什麼也沒有為你做。家事這種東西,任誰都會做呀。頂多只是由我來做你會比較方便,就算不是我做也無所謂呢。我明明給你添了天大的麻煩,你卻始終一心一意地對我好。感覺好得太過頭……讓我搞不懂……該怎麼做才不會被這個人拋棄了。」

「……妳……」

話語並未順利說出口。

我認為,事情的確就像她所說的一樣。

鮮少有人能夠在毫無益處的情形下接受壞處。然而,這種事只要等長大成人後再去留意就好,光是想到一個女高中生帶有這種想法,還偏偏獻出了自己的身體,我的心情便滿是遺憾。

「我真的既蠢又無可救藥,是個搞不清楚自己狀況的小孩子……所以如果不被人所渴求,我就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沙優一面說,一面再次接近我而來。

而後她站在我面前,又抱住了我。

「假如你不討厭的話……」

沙優以略微顫抖的嗓音,在我懷裡說。

「就和我上床吧。如果是你就可以喔。倘若你願意抱我,就稍微……嗚!嗯咕!干……幹嘛……好難受……」

我不聽沙優把話說到最後,便使勁地緊緊擁住她。

「吉田先生……好難過……」

「少啰嗦。」

「幹嘛……你怎麼了……唔哇……」

我揪著沙優的肩膀拉開她,就這麼直接把她的背推到走廊牆壁上抵著。

「吉田先生……那個……」

「我討厭。」

「咦?」

「我說我討厭啊。」

我筆直地凝視沙優的眼眸,把話說了下去。我想,自己的眉頭一定皺了起來。只不過,目前我不明白該怎麼放鬆臉部的力道。

「聽好了,給我聽仔細啦。」

我一開口,沙優便困惑地眨了眨眼,數次輕輕頷首。

「坦白講,我覺得妳非常可愛。」

「咦?」

「以一個女高中生來說,妳穠纖合度、身材曼妙、長相標緻,還會做家事,簡直太棒了。」

「你……你怎麼突然……」

「可是啊,妳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聽聞我如此斷言,沙優愣住了。

「……咦?」

「我並沒有愛上妳。」

沙優愣愣地張大嘴巴,望著我雙目的眼眸,連續眨了許多次。

「我不會想上一個不喜歡的女人。身體嘛……這個自然是會起反應的。但我並不想看妳的裸體,也絲毫不想和妳性交。妳剛才說『假如你不討厭的話』是吧。所以就讓我來回答妳。我討厭。我拒絕。明白了吧?」

我一鼓作氣地把話講完,沙優便像是被震懾住似的吞了口唾沫,隔了數秒後──

「……速的(是的)。」

她才點頭回應。

「明白就好……是說,妳也差不多該把衣服穿上了啦。」

「嗯……嗯……」

我指著被丟在起居室的休閑服,沙優便趕忙快步走到那兒去,最後總算是從頭上套下了衣服。

映照在眼中的膚色減少,終於讓我的緊張舒緩。我就這麼直接坐在走廊上。

我的身子和嘴巴被一心只想阻止她干蠢事的念頭所驅動,因此目標達成後,好不容易才開始有了餘裕。

我感覺到自己想說的東西,一點一滴在心頭化為言語。

「……雖然妳說自己什麼也沒能替我做,但才沒那回事呢。」

我喃喃說著,穿上了衣服的沙優便緩緩來到我附近,和我一樣坐在地板上。

「對我而言,家這種東西,原本真的只是個吃飯洗澡睡覺的空間。」

我娓娓道來。感覺得到沙優的視線正集中在我的側臉上。

「我工作很開心,而且只要愈努力上班就會存到不少錢,所以即使是每天只往返職場和住家的生活,我也不以為苦。」

回想起來,真的就像我所說的一樣。

就職之後的五年期間,我只記得自己在工作。當然,我有不時和同事一起去喝酒,或是到保齡球場玩的記憶。

只是,我連一個女朋友也交不到,也未曾因旅行之類的原因放長假,總之天天泡在工作里。

「我原以為這樣子就好了。而且我還幻想說,假如能夠和後藤小姐交往的話,生活或許會變得稍微璀璨一些呢。」

我略顯自嘲地這樣說並覷向沙優,只見她露出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苦笑,而後從鼻子哼了口氣。

「不過,自從妳來了之後……就不一樣了。」

自從沙優來了之後。

即使不去具體地想像,話語依然接二連三地涌了出來。

「回家後不但有妳準備美味的餐點,還放了洗澡水。而且……還有妳在這兒。」

我語氣輕快地說著,接著聽見身旁的沙優發出稍稍深吸一口氣的聲音。

「該怎麼說才好呢……或許妳很介意自己所擁有的,類似『附加價值』之類的東西……」

對方是怎麼看自己的,又向自己要求著什麼呢?她便是畏懼於這種他人的標準,而活到這一天的吧。

假如我能給這樣的沙優一個明確的答案,那就僅有這句話了。

「但光是妳待在家裡,我的生活就變得開心許多了喔。」

我側眼瞧向沙優說出這番話,而後見到她的目光搖曳著。

「正好被後藤小姐甩掉而感到寂寞可能也是原因啦……一回到家來便有妳在,然後我們倆聊著沒營養的話題一塊兒吃飯,之後房間里有人陪著一起睡覺。光是如此,我便覺得家裡是個待起來極其舒適的地方。我甚至開始會有『得早點回家』的想法了。」

就在我持續說下去的期間,沙優的雙眼汩汩流下了斗大的淚珠。我不曉得她為什麼在哭,但就算是我也明白,那八成不是在悲傷哭泣。

「所以,我可不希望妳為我做東做西的啊。」

我搔抓著下巴,發現早上才刮過的鬍子稍微冒了一點出來。

「因為我是個難堪又孤寂的大叔……」

沒錯。我應該更早一點這麼說才對。

我把她撿了回來,自認為單方面地幫助了她。

她發生過某些事情而從老家逃出,輾轉在各個不像樣的男人家裡借住。我高舉著正義感的大旗,想讓這樣的她變回一個正經的女高中生,並自認為在保護著她。

這些都是我毫不虛假的念頭,卻並非一切。

誤會那便是我所有的心情,並不公平。

「只要到妳開始有意願想回去的時候就行了──」

光是「我接受了她」這樣的構圖是不行的。在不對等的立場之下進行的同居生活,根本大錯特錯。

「妳願意待在這裡嗎?」

我好不容易講出這句話,於是沙優抽抽噎噎地低下了頭去。

她吸了好幾次鼻涕,並拿休閑服的衣襬擦拭眼淚。

接著,她抬起哭花了的臉龐,發出顫抖的聲音說:

「那樣子可以嗎?」

「嗯,妳只要待在這裡就好了。」

「……你還真是個無欲無求的可憐大叔耶。」

「對吧?」

流著淚的沙優噗哧一笑。我也隨即覺得逗趣,搖晃著雙肩而笑。

沙優嘻嘻笑著,坐在地上拖著屁股往我身旁移動過來,再把額頭靠在我的肩上。

「……謝你。」

「什麼?」

「我們彼此都很凄慘呢。」

沙優說出了和一開始的輕聲呢喃明顯不同的話語,之後抬起了頭。

「看你可憐,我就陪著你吧。」

語畢,沙優終於展露了平時那張傻氣的鬆懈笑容。

「嗯,就拜託妳那麼做了。」

對我這個大叔來說,女高中生很難懂。

然而,對女高中生沙優而言,大叔鐵定也是很難懂的生物吧。

得以互相暴露出弱點的現在,或許我們終於就真正的意義上,展開了「同居生活」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