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照顧病人「小事一樁。」

第一卷 過去的戀情不肯結束

事到如今只能說是年輕的過錯,不過我在國二到國三之間曾經有過一般所說的女朋友。

每次做這個回想時我都在想,人類擁有的遺忘能力雖然很了不起,但在運用方面是否有著難以忽視的缺陷?必需知識不斷從腦內遺落,有些回憶卻越是想遺忘就越是黏在腦海里丟不掉。

怎麼想都是某種故障。假如生物機能出現異常稱為生病的話,那麼人天生就受到了病魔侵襲──我試著學古代哲學家的口吻講話,總之這次簡而言之,就是生病的故事。

生病。

話雖如此,我並非以前罹患過什麼性命垂危的怪病。那種事情就交給乍看之下朝氣十足卻又有點虛幻易逝的美少女負責,當時來襲的病魔,不過就是感冒罷了。而受到侵襲的不是我,而是那女的──伊理戶結女。

大約在國二的十一月吧。在冬天腳步接近而寒意襲人的早晨,綾井沒有出現在我們平常相約的地點。

當時的我,那可是個心地溫柔善良的男人,因此擔心地用手機跟她聯絡,結果得到的回答是她感冒了要請假。我傳簡訊跟她說:「原來如此,要保重喔。」然後久違地一個人去學校了。

然後放學後──

由於學校是箇舊時代的組織,因此到了現代還在大量消耗講義這種廢紙。我個人是覺得幹嘛不寄電郵還不會搞丟,但只有這時候,這個現象為我帶來了好處。級任老師說:

──有沒有人要幫忙送講義去給請假的綾井──?

當然,沒有人自願。一般來說這種時候都會叫名為班長的打雜人員去跑腿,但這次要辦的事情,不能算是單純的打雜。

我在剎那間就想好了借口。這借口可以讓我自願將講義送去給綾井,還不會啟人疑竇。

平時一個勁地隱瞞我們的關係,現在等於是自食惡果,不過我好歹還算有點智慧,才一瞬間就成功擬出了完美的借口。

──那個……我跟她家同一個方向,所以……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半點聰明才智都感覺不到,就只是個平庸至極的借口,但總之就這樣,我得以合法地拜訪綾井家。

探病事件於焉發生。

我來到向級任老師問來的住址,抬頭看著向級任老師問來的門牌號碼,頓時緊張了起來。假如是家人來應門怎麼辦?趕快把講義給一給走人好了。不不不,綾井是母女家庭,現在這個時間應該只有綾井在家──

我心想,她一定很寂寞。

我得感冒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在家──所以十分能夠體會綾井現在的心情。

我本來想冷不防按門鈴嚇她一跳,不過病人大概不需要驚喜吧。我先用手機聯絡她。

──啊!伊、伊理戶同學?你已經來了?就在家門口?

連打個手機都把她嚇了一跳。

不過很高興她還有嚇一跳的精神與體力。我本來想順便請她開門……

──等、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妳該不會是想換衣服吧?

──因、因為……!

──發燒的時候不用在意外觀啦。我也不會在意的。

我想看她穿睡衣的樣子。把我的發言翻譯一下,說穿了就是這麼回事。

你去死死算了,青春期男生。

不枉費我一番好說歹說,綾井穿著淺粉紅色的睡衣出來迎接我。真是有夠可愛──咳哼,一般般啦,嗯。就是那女的該穿的一般睡衣。

當然總不可能給完講義就走,於是我進了綾井的家,無微不至地照顧卧病在床的她。

說是無微不至,其實就是削削蘋果、喂喂運動飲料之類的小事,我必須在此強烈主張,絕沒有發生過什麼擦身體之類的事件。

等到沒特別事情可做,我就變成只是坐在床邊而已。

今天綾井的媽媽應該會早點回來,就在我開始覺得該告辭了的時候,把棉被拉起來遮住嘴巴的綾井,用發燒泛紅的臉蛋抬眼盯著我瞧。

──……伊理戶同學。

──嗯?有什麼想要我做的事嗎?

──呃……那個……

綾井先是在被窩裡動來動去了一會,然後把右手伸出來了一點點。

──如果……你可以握著我的手,我會,有點開心……

當然我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怦然心動(不會就是不會!),但我好像能體會她的心情。

感冒的時候,會莫名地覺得心情消沉。如果家裡沒有其他人在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會沒來由地想接觸到他人的體溫……

──小事一樁。

我輕輕握住了綾井的右手。

她的手又燙又小,感覺簡直像小寶寶一樣。

──呵呵……

綾井開心又靦腆地微笑,不久就開始昏昏欲睡,然後發出靜悄悄的鼾聲。

真想就這樣,一直握著她的手──好啦,我不找借口。當時的我,的確是這麼想的。

但實際上的問題是,我若是繼續賴在綾井家裡,早晚會碰到她媽媽。她絕對不會樂見染上感冒的女兒待在家裡時有個男人闖進來。

我聽她的輕微鼾聲聽了半小時後,依依不捨地悄悄鬆手,離開了綾井家。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在回家的路上似乎有跟由仁阿姨擦身而過,所以真的是千鈞一髮。



「咦?對了,今天伊理戶同學她沒來嗎?」

川波小暮好像理所當然似的來到我的座位上,一邊環顧教室一邊說了。

我早就知道有人會問,所以用預先準備好的答案回答他:

「那傢伙感冒了,在家裡躺著。」

「咦,真的假的?」

「真的……唉,畢竟環境變化蠻大的,大概是累壞了吧。」

又是改姓又是搬家,搞到後來還得跟我住在同個屋檐下,在這種環境下不累才奇怪。雖然我好得很就是了。

「什麼──?結女今天不來學校啊~?」

一個大得出奇的嗓門,狠狠撞在我的後腦杓上。

我的意識險些沒反射性地關機,但有個嬌小的女生搶在那之前竄進我的視野。馬尾上下躍動。

這女生明明個頭嬌小得跟國二的結女差不多,動作卻莫名地多,很引人注目──或許是因為如此,也或許是因為她常跟結女那傢伙黏在一起的關係,難得我竟然記住了她的名字。

她叫南曉月,是以伊理戶結女為中心的女生小團體里的一人。那傢伙每次來學校時,都是這個女生第一個跟她打招呼。

南同學在我桌上傾身靠過來。

「她感冒還好嗎?燒到幾度!」

「說……說是三十八度……」

「三十八度!那豈不是重病嗎──!」

「南,妳冷靜點。伊理戶被妳嚇到了。」

川波像對待一隻貓那樣揪住南同學的脖子,把她拉離我身邊。得救了。我不擅長應付莫名喜歡與人貼近的那種人。

「幹嘛啦,川波!別把我當貓亂抓啦!」

「是是是。」

「嗯喵!」

川波手一松,南同學一屁股跌到了地板上。真的跟貓一樣。

不過這兩人講話好沒距離啊。我看了看川波的表情。

「你跟南同學認識嗎?」

「啊──?沒有啦……唉,算是認識吧。國中時上同一間補習班。」

「對呀對呀。只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會考上這所高中!」

「妳也差不多啦。」

原來如此。以這種明星學校為目標的國中生,大概都會念類似的補習班吧。不過我跟結女完全是自讀就是了。

但我看這兩人完全不像是會認真去補習的樣子啊……

「先別說這了!」

南同學用一種好像身上裝了彈簧的動作,直挺挺地蹦了起來。

「該不會結女現在是一個人在家吧!」

「是、是啊……是這樣沒錯。我爸還有由仁阿姨──我母親都在工作,我又不能請假。」

就算學校能請假,要我一整天照顧那女的,打死我都不要。

「什麼──!好可憐喔──!不知道結女會不會寂寞……」

……一幕光景,重回我的腦海。

一個希望我能握住她的手,跟伊理戶結女差了十萬八千里遠的女生容顏在腦中浮現。

「好,我決定了!」

南同學突然啪的一聲,拍了我的桌子一下。

「放學後我就去探望她!可以吧,伊理戶同學!」

「什麼……」

「不要明顯擺出一副嫌麻煩的臉啦!」

「哦?好像很好玩。那我也──」

「啊,川波就不用了。」

「幹嘛這樣!」

……好吧,反正在老爸或由仁阿姨回來之前,還不是得由我照顧那傢伙……如果能請南同學代勞,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就這樣,放學後,我把南同學請到了家裡。

當然,川波不準跟。



「你們家還滿大的耶──記得原本好像是伊理戶同學的家?」

「其實沒看起來這麼新,我爸從小就住在這裡了。」

「是喔──那就打擾嘍──!」

我一用鑰匙開門,南同學就擅自走進了玄關。這人真的都沒在怕耶。

「她在二樓?」

「在最後一間房間,不過妳忽然跑去,那傢伙膽子再大可能也會嚇到,所以可以請妳安分點嗎?」

「什麼──本來想嚇她一跳的說……」

「病人不需要什麼驚喜。」

「那倒也是。」

沒想到她這麼聽話。

我帶著南同學上到二樓,敲了敲結女的房門。進對方的房間之前一定要敲門──這是我們決定住在一起時訂下的規定之一。

沒有回應。也許她睡著了。

「我進來嘍。」

我還是先說一聲,然後才開了門。

搬家時的紙箱已經都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坑滿谷的書,但比起我的房間至少還能看到地板。

聽我稱讚這種地方就應該能猜到,這房間其實沒什麼女生的感覺。硬要說的話,只有掉在地板上的懷舊卡通人物靠墊,以及桌上一些化妝水之類的瓶子,能稱得上僅有的女孩子氣表現。

結女躺在床上。

我本來希望在我們上課時她已經感冒好了,但看來沒那種好事。她把長發綁在兩邊,穿著輕便單薄的圓點睡衣,胸口順著安穩的呼吸起伏。即使是平時開口閉口都要酸人的討厭傢伙,只有睡眠時的呼吸聲倒還挺可愛的。

「……結女在睡覺嗎?」

「好像是。」

我們走到床邊時,結女顫動著長睫毛,微微睜開了眼睛。

不知是我們把她吵醒了,還是她原本就只是淺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