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法都市(Magicity)(2/9)

第四卷

「……雪拉,妳覺得如何?」

「……在味道方面,我不想提出太主觀的意見。畢竟我爸現在很喜歡吃,還曾經一次吃下一大碗……」

「……我不予置評。」

卡蒂和奈奈緒以外的四人表情凝重地陷入沉默……但這反而引起了卡蒂的興趣,讓她替自己點了一份鰻魚凍。店員很快就過來幫忙點餐,然後回到廚房。在料理送來前,六人開心地閑聊。

「不好意思,各位年輕的魔法師,方便打擾一下嗎?」

然而桌外突然傳來聲音。他們一回頭,就發現一個看似普通人的老婆婆帶著一位年輕女性站在那裡。確認兩人的確是看向這裡後,奧利佛代表大家答話。

「這位女士,請問妳找我們有什麼事……?」

「我們想拜託你們一件小事──可以請你們幫我的女兒施展魔法嗎?如你們所見,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

如同老婆婆所言,那位女性明顯是個孕婦。他們一確認這點,老婆婆就立刻繼續說道:

「我們全家都希望她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但要是這孩子有魔法的才能就更好了。所以才希望你們能分一點幸運給他。」

這個願望讓六人面面相覷。幾秒鐘後,奧利佛代表大家回答:

「很遺憾,我們無法讓肚子里的孩子變成魔法師,但我可以施個簡單的魔法,祈禱她能夠順利生產,不曉得這樣你們能不能接受……」

「當然可以,這樣就行了。這孩子一定也會很高興。」

老婆婆露出充滿皺紋的笑容,指示背後的女性站到奧利佛面前。少年將手中的白杖指向女性隆起的腹部,嚴肅地詠唱咒語……話雖如此,那個咒語的效果就只有在不對母親與胎兒造成負面影響的情況下,稍微促進健康而已。

「……非、非常感謝!」

「太好了!這樣這孩子一定能成為出色的魔法師。真是太幸運了。」

那對母女當然不明白奧利佛的體貼,道了幾次謝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奧利佛目送兩人離開,重新轉向同伴輕輕嘆了口氣。

「……那樣的習俗至今仍根深蒂固。除了少數例外,根本就無法預測普通人父母生下的小孩是否具備魔法的才能,這點就連我們也無法改變。」

「是啊……不過我能理解想儘可能為孩子多做一點事的心情。畢竟對普通人家來說,生下魔法師這件事就是如此重大。不僅是本人,甚至能改變整個家族的未來。」

雪拉試著站在對方的立場說明,一旁的皮特輕聲低喃:

「……也不是只有好事而已。」

「?皮特,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啦。」

皮特搖搖頭,將卡蒂的問題矇混過去。就在這時候,店員剛好端菜過來了,有剛起鍋的炸魚薯條、一切就流出濃厚肉汁的派,以及煎得微焦的香腸──凱一看見期待已久的大餐,就敲響手中的刀叉。

「喔,總算來了!喂,我可以在炸物上淋醋嗎?」

「凱,你還是移到自己的盤子後再加比較好……這道菜也來啦。」

奧利佛提醒凱後,低聲嘟囔──在那些一看就知道很美味的菜色當中,摻雜了一個散發異樣存在感的料理。在布丁狀的淡黃色肉凍里,能看見被隨意切成小塊的魚肉。這外觀講好聽一點是有個性,難聽一點是讓人不安。

奧利佛用湯匙挖了一人份放在小盤子上,然後遞給捲髮少女。

「卡蒂,這就是鰻魚凍。請讓我聽聽妳誠實的意見。」

「……我、我開動了。」

整張桌子都陷入沉默。卡蒂在異樣的緊張感中,用湯匙挖了一口鰻魚凍送進嘴裡,放在舌頭上慢慢咀嚼。

「…………」

「卡蒂,我國的名菜味道如何?」

「……她一臉凝重地僵住了。」

「我覺得她是在拚命思考怎麼形容。」

「嗯?那在下也來試吃看看。」

奈奈緒也挖了一些鰻魚凍到自己的盤子,然後送進嘴裡。然而當她將食物咽下後,也一樣陷入沉默。

「……奈奈緒……?」

「…………」

東方少女一語不發,機械式地持續用湯匙吃著料理。兩口、三口、四口──她像在履行什麼義務般,不斷重複相同的作業。周圍的人立刻發現她的異狀。

「……喂,等等!我第一次看見奈奈緒這麼面無表情地吃飯!」

「冷靜點,奈奈緒!如果不合妳的口味,可以不用勉強吃!」

「……沒問題。食物全都是來自天地的恩惠,不可以浪費……」

「我明白了!我們大家會一起把它吃完!所以妳先停下來!」

看不下去的奧利佛從奈奈緒手中搶走料理。雪拉、凱和皮特也一起幫忙,把剩下的鰻魚凍吃得乾乾淨淨。在空盤子的面前,奧利佛嘆了口氣放下湯匙。

「雖然我也很久沒吃了,但這跟我記憶中的味道一樣……奈奈緒,妳也喝點蘋果氣泡水換換口味吧。」

「感激不盡。」

奈奈緒收下飲料,一飲而盡。接著她放下杯子吐了口氣,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緩緩將臉轉向旁邊的少年。

「……奧利佛,你可以把臉靠過來一點嗎?」

「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奧利佛困惑地轉向少女。奈奈緒用雙手托著他的臉頰,近距離凝視對方的臉。

「…………」

「…………?」

少年因為無法明白對方的意圖陷入困惑,但少女突然將雙手繞到他的頭後面,接著臉上就傳來柔軟的觸感,眼前的視野也突然被遮住。

奧利佛瞬間呆了一下,但過不久就因為察覺自己的狀況全身顫抖。

「──什麼……!」

「咦?」「哎呀。」「喂、喂!」「喔,真是大膽。」

奈奈緒突然用力抱緊奧利佛的脖子。四人見狀,分別表現出不同的反應,但少年本人就連那個餘裕都沒有──一股清涼的味道竄入鼻腔,脖子後方傳來炙熱的氣息,臉頰上則是柔嫩的健康觸感。明明每一樣都很危險,現在卻一口氣被這些刺激突襲。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猛烈攻勢,少年動員所有理性抵抗,然後做出不管怎麼想都太奇怪的結論──奈奈緒平常確實黏人,但從來不會沒頭沒腦地就做出這種親密接觸。

這表示背後有其他原因。奧利佛做出這樣的推測後,首先懷疑她剛才拿在手上的玻璃杯。他扭轉身子掙脫奈奈緒的擁抱,用單手制止仍想繼續抱過來的少女,將鼻子湊向玻璃杯。奧利佛一聞到意料之內的味道,就立刻轉向同伴們大喊:

「──是誰把酒放在桌上!什麼時候點的?」

「咦?我們只有點蘋果氣泡水吧?」

面對少年的質問,負責點飲料的凱一臉驚訝,雪拉則是立刻喝了一口自己的飲料。

「──不,這是蘋果酒。雖然製造方法很像,但中途沒有停止發酵。從酒精含量來看,已經能算是酒了。」

「呵呵呵呵呵,奧利佛~」

像是在印證雪拉的分析般,奈奈緒紅著臉趴在奧利佛身上。少年在感到虛脫無力的同時也接受了這個現實──她毫無疑問喝醉了。

但奧利佛換了個想法。既然這樣就簡單了。即使手法可能有些強硬,但只要把她喚醒就好。基於這樣的想法,他將手伸向腰間的白杖。

「──唔──」

在那之前,他的下腹部感到一股沉重的衝擊,背後也竄起一陣讓人暈眩的灼熱感。而另一股完全相反的寒氣讓少年確信──「這下不妙」。

他粗魯地推開奈奈緒,大腿也在用力起身時撞到桌子。即使同伴們都嚇得目瞪口呆,少年還是搖搖晃晃地轉身走向店內深處。

「咦──奧利佛,你要去哪裡?」

「……洗手間,可能會有點久。」

少年勉強擠出這句話,拖著蹣跚的腳步穿過桌子之間的空隙。被丟下的奈奈緒原本想追上去,但縱捲髮少女阻止了她。

雪拉用咒語替朋友醒酒,同時以嚴肅的眼神凝視奧利佛的背影。

「…………」



或許是考慮到有時候客人會很多,這間店的洗手間是設在店外的另一棟建築物內。奧利佛按照貼在牆上的說明從後門走出去,再穿過一扇開著的門進入別棟房子。

「……可惡……」

因為沒有別人在,奧利佛不再假裝平靜,將雙手扶在洗手台上。奈奈緒身體的觸感重新在腦中浮現,從下腹部往上竄的灼熱感不斷增加。他拚命調整凌亂的呼吸,對自己說道:

「……冷靜下來……在那之後都過幾個月了……!」

少年咬緊牙關,對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因為最近兩個月都沒有出現癥狀,與異性接觸時也沒有心慌意亂,所以他才以為已經完全「擺脫」了……究竟是因為奈奈緒在異性中也算是特別的存在,還是因為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有了親密接觸,又或者兩者皆是呢。

「……是後遺症對吧?」

「唔?」

背後突然傳來聲音,讓奧利佛驚訝地轉過身。熟悉的縱捲髮少女,正一臉凝重地站在那裡。

「雪拉……?妳幹什麼,這裡是男廁……!」

「沒辦法,因為我找你有事。」

雪拉在回答的同時走向少年,仔細檢查他的全身。凌亂的呼吸,額頭滲出的汗水,以及用力握緊的拳頭。她不用觸摸就能看出少年體內的魔力循環已經失去平衡。

「我再確認一次……是之前那件事的後遺症吧?」

她不給少年矇混的機會,又再問了一次相同的問題。奧利佛迴避她的視線,焦急地低聲回答:

「……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只是惹香的影響還沒完全消退而已……」

「明明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將近四個月……這不用想也知道很嚴重吧!」

雪拉憤怒地駁回少年的說詞,進一步靠近他逼問:

「我知道這很難以啟齒,但請你老實回答……在那之後,你有接觸過異性嗎?不是像剛才那樣的意外,而是更確實的接觸。」

「…………」

「……看來是沒有。唉,我就知道是這樣。」

雪拉將少年的沉默視為否定,用力嘆了口氣。她維持嚴肅的表情再次開口:

「如果是凱或皮特也就算了,但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想去除惹香殘留的影響,最簡單有效的方法就是『滿足那股慾望』。而且不是一個人,是在有對象的情況下。」

「……唔……」

「在那起事件中,你於第三層吸入的惹香遠遠超出正常範圍。光是這樣就可能造成嚴重的影響,更何況絕唱展開後濃度又大幅提升……所以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體在那之後不可能平安無事。」

雪拉咬著嘴唇說道──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心裡充滿強烈的自責。像是為了減輕她的負擔般,奧利佛頑固地搖頭回答:

「……妳剛才說的並非唯一的方法。雖然要花一點時間……但只要搭配適合的魔法葯努力控制自己,再慢慢調整包含魔力循環在內的體內狀況就行了。」

「四個月已經不能算是『一點』時間了……你別再逞強,直接承認吧,相較於你在那裡吸入的惹香量,你現在採取的措施明顯不夠有效,換句話說就是錯誤的。」

縱捲髮少女駁回對方的借口,乾脆地如此斷言。奧利佛懊悔地低下頭,他完全無法反駁雪拉的說法,即使如此──

「……就算是這樣……也跟妳沒有關係。」

少年低聲表達出更加強烈的拒絕,他平常很少這樣對人說話。

「我的身體……是我個人的問題,妳沒有資格過問……──唔?」

就在少年想要明確劃清界線的瞬間,雪拉迅速抓住他的衣領,強硬地將他拉向自己,兩人在幾乎能碰到彼此鼻尖的距離下互相瞪視──縱捲髮少女以濕潤的眼神說道:

「──剛才的話,你有本事就再說一次看看。」

「──唔──」

「跟我沒有關係?……我們一起在迷宮裡與許多敵人奮戰,並且懷著相同的心情經歷過多次生死關頭。在這段過程中只有你付出代價,你卻說這和我沒有關係?說我沒資格替你擔心──你剛才的話是這個意思嗎?」

雪拉顫抖的聲音里包含了憤怒,以及更多的悲傷。共同奮戰,共同倖存下來的朋友,居然否定了彼此的關係。這對米雪拉來說是比什麼都要難以忍受的痛苦。

「如果你真的發自內心這麼想……就把我的手甩開。我要你親自拒絕我、推開我,然後將我的心情,連同我們在那場戰鬥中建立的羈絆一起踐踏!」

所以即使明白自己這麼做非常蠻橫,她還是忍不住強迫少年二選一。

因為她知道……少年自那起事件以來就一直在痛苦。在其他五人當中,只有她發現少年拚命隱藏自己的不適,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雪拉好幾次都想要幫忙,但少年一直持續隱瞞自己的病況,既沒有求助,也沒有在大家面前示弱……雪拉當然也有察覺少年這麼做是基於某種明確的想法與堅持,所以她才什麼都做不到。因為她不想隨便侵犯這個好朋友的聖域。

但這種忍耐也有極限。奧利佛也知道剛才的對話就是那條界線,並總算明白她至今有多麼擔心自己,抱持著多麼深沉的煩惱,又是多麼真摯地替自己著想。

「……唔……」

即使如此,奧利佛這個人還是會把這些視為自己的「責任」。他無法繼續拒絕,也失去了推開對方的力氣,心裡只覺得自己實在太窩囊了。雪拉也察覺了這點──這讓她心裡湧出一股強烈的安心感。

「……太好了……你沒有推開我。」

「…………」

奧利佛低著頭不發一語。雪拉抓住少年的手,強硬地將他拉進隔間。奧利佛大吃一驚,但還來不及開口,隔間的門就被關上了。

「雪拉?妳這是幹什麼──」

「你正在痛苦,而我又剛好在你面前……那能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吧。」

雪拉在狹小的空間中對著少年如此說道。她的眼神里沒有任何迷惘。只要決定好行動方針,就會排除所有障礙以最好的方式執行,這就是魔女的作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