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交錯的思念

第四卷

布爾加斯鎮上,有引用山中溫泉建造的浴場。

幸運的是,浴場沒被龍破壞。鎮上的人把浴場提供給光輝之霸軍使用,聊表感謝之意。當然,也有討好的成分在內。不論如何,桂妮薇亞欣然接受了鎮民的好意。

「真沒想到,可以這麼奢侈地泡湯呢。」

米拉泡在熱水中,滿足地嘆氣。浴池中除了她,還有蘇菲、宓莉莎與桂妮薇亞。是桂妮薇亞主動邀請三名戰姬共浴,一起消除疲勞的。天花板垂掛著數盞油燈,室內相當明亮。

「請好好享受吧。這是連圓桌武士加拉哈德都特地來泡湯養傷的,歷史悠久的溫泉哦。」

桂妮薇亞笑道,宓莉莎拘謹地點頭。一方面是對一國公主感到畏縮,還有就是,由於不能說自己是為了調查內奸,特地來這個國家的。所以能不說話,就盡量不要說話。

蘇菲告訴桂妮薇亞,宓莉莎是吉斯塔特派來的援軍。既然戰姬能以一當千,就算只來一個人,也等於來了一千名援軍。

不過。蘇菲沒忘了加以補充:

「她成為戰姬還不到一年,沒經歷過大型戰鬥。所以我們只需要活用戰姬的名氣就好,不必讓她直接上戰場。」

「比如大聲宣傳有新的戰姬加入,以提升我軍士氣,重挫敵軍士氣,是這樣嗎?」

桂妮薇亞確認地問道。蘇菲以「妳果然懂」的表情點頭。

而桂妮薇亞也很能接受這說法。吉斯塔特總共有七名戰姬,派出三名介入亞斯瓦爾的內戰,不論怎麼想,人數都太多了。不過,如果是為了讓新人累積經驗,就說得過去了。

再說,她很清楚米拉與蘇菲的實力。就算實際上戰場的只有兩名戰姬,也不需要擔心。

「話說回來,納比亞和盧克斯的情況如何?」

蘇菲問道。桂妮薇亞愉快地點頭。

「沒有任何問題。納比亞發誓會協助我們,盧克斯的傑梅因士兵已經被我們趕跑了,現在是由我軍駐守待命。再說,只要我們從飛龍的威脅下解救了布爾加斯的事傳開,這一帶的城鎮都會加入我們吧。布爾加斯也已經保證,一定會協助我們了。」

「這樣一來,傑梅因應該會沉不住氣吧。」

其餘三人斂起表情。在布爾加斯作亂的飛龍,被桂妮薇亞軍剷除、布爾加斯歸順於桂妮薇亞,這兩件事,肯定能帶給傑梅因極大的衝擊。如此一來,決戰的日子應該近了。

「您已經想好決戰的地點了嗎?」

蘇菲問道,桂妮薇亞嚴肅地點頭。

「布爾加斯與巴爾韋德之間,有幾處足以供大軍布陣的平原。我們可以一邊觀望對方動態,挑選其中的平原開戰。不過,令人在意的是……」

桂妮薇亞把在納比亞聽說的事,告訴米拉她們。由於傑梅因鼓勵告密,那兒的氣氛變得相當陰沉凄慘。

「聽說他是猜疑心很重的人……」

米拉低聲沉吟。蘇菲思忖似地凝視水面。

「既然如此,也可以打持久戰,等傑梅因軍從內部自行崩潰……」

桂妮薇亞聽了皺眉。這方法也許有用,但是直到傑梅因軍崩潰為止,應該會有許多亞斯瓦爾人民因告密而犧牲吧。

「還是別用這種方法吧。會留下禍根的。」

對吉斯塔特來說,當然也不想招來下任統治者桂妮薇亞的怨恨。

「話說回來,兩位都很有份量呢。」

桂妮薇亞想改變氣氛似地,看向米拉與蘇菲的胸部。不用說,這是她們是第一次裸裎相見。米拉皺眉道:

「您不是也一樣嗎?」

在場者中,胸部最宏偉的,毫無疑問是蘇菲。米拉與桂妮薇亞則不相上下。兩人的視線落在蘇菲的雙峰上,蘇菲微笑著繞到米拉身後。順帶一提,宓莉莎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保持沉默。

「重要的不只是大小,而是有沒有注入愛情哦。」

蘇菲一面說著,一面從背後溫柔地揉弄米拉的胸部。

「愛情?」

桂妮薇亞驚訝地問道。蘇菲笑盈盈地道。

「當然是由情人來做了。雖然我沒有那樣的對象就是了。」

「妳夠了沒!」

米拉剝開蘇菲的手,遮住自己胸部,與蘇菲拉開距離。

「唉呀?果然只想被心上人摸嗎?」

「不是那樣。」

「那,妳有讓他摸過嗎?」

米拉立刻沉默下來。答案顯而易見。宓莉莎誇張地掩嘴,蘇菲與桂妮薇亞笑容滿面地朝米拉逼近:

「琉德米拉閣下,我也沒有那樣的對象,請務必告訴我詳細的情況……」

「比起那個,可以告訴我關於加拉哈德的事嗎?」

米拉露骨地轉移話題,不過桂妮薇亞上勾了。

接下來的時光里,其他三人一面聽加拉哈德的故事,一面享受溫泉。



戰姬們與公主在溫泉中玩鬧時,堤格爾與羅蘭、薩安一起站在布爾加斯的一隅。那兒設置了三層的木製柵欄,飛龍正在其中吃全羊大餐。

「這傢伙肚子一餓,馬上就會吼叫。幸好今天還算安分。」

薩安嘆道。堤格爾與羅蘭佩服地看著他。

「這頭飛龍,是與墨吉涅戰鬥時就在的嗎?」

被羅蘭一問,「是啊!」薩安伸直背脊,挺胸回道。

「泰納帝家的想法也真驚人。雖然我不曾見過其他人騎飛龍,但飛龍應該不是誰都能駕御的吧?你是怎麼成功的呢?」

「當然是因為我有天分。」

薩安傲慢地道。他早就想好,假如有人問這問題時,要如此回答了。再說,他不想對羅蘭說出「每天練習」這種話。

「比在墨吉涅看到時安定很多呢。而且解開皮帶的動作也很熟練。」

說這句話的人是堤格爾。他邊說邊看向放在飛龍身旁,一眼就能看出經常使用的騎墊與皮帶。薩安臉上肌肉抽搐不已,用力瞪著堤格爾。

「我不是說因為我有天分嗎!難道你以為我每天都騎好幾刻鐘練習嗎!比起那個,馮倫!」

薩安露骨地改變話題。

「如果是你,騎在飛龍背上時,會使用什麼武器?你也坐在飛龍上過,應該有點想法吧?」

堤格爾連眨了幾次眼,向薩安問道:

「你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想能在飛龍背上使用的武器嗎?」

「為什麼我非得和你一起想不可啊!」

薩安齜牙咧嘴地吼著,但也許是被猜中心思吧,態度缺乏魄力。他嘖了一聲繼續道:

「只是作為參考啦。」

「原來如此,這話題很有趣呢。」

出乎薩安意料,羅蘭對這話題很感興趣。

「從你剛才的說法聽來,你已經試過不少武器了吧?劍或長槍不行嗎?」

「砍進敵人身體,或是勾在敵人身上的話,武器會脫手的。」

薩安泄氣地道。羅蘭看向堤格爾:

「那麼弓呢?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的話,應該做得到吧?」

「普通的弓不行。」堤格爾搖頭。

「飛龍的速度太快,難以鎖定目標。再說,箭會被風吹歪。假如等經過敵人身邊再轉身射箭的話……不,這樣太難瞄準敵人了。鞭子的話,說不定可行?不但不會勾到敵人,而且可以把飛龍的速度作為武器……」

「你要我握著鞭子上戰場嗎!」

薩安氣呼呼地握拳。「所以說使弓的傢伙都不可靠啦!」他怒道。

「既然如此,長柄的武器呢?沒有鋒刃的。比如在棍子前端裝上有刺的鐵球之類的。」

羅蘭提議,薩安露出難堪的表情。雖然比鞭子好一點,但是拿著那種武器戰鬥的畫面,和薩安理想中的騎士身影差太多了。而且那類武器應該很重,飛龍討厭載著沉重的東西。但是追求輕量化的話,就只能使用鞭子了。

「讓我想想。」

薩安嘖了一聲,轉身背對兩人。他正想離開,又停下腳步。附近有一道矮小的身影正翻過三層欄杆,緩慢接近飛龍。仔細一看,是個七、八歲的男孩。應該是出於好奇,跑來看飛龍長什麼樣子的鎮上孩童吧。

薩安不高興地皺眉,朝男孩大步走去。匍匐前進中的男孩嚇了一跳,仰頭看向薩安。

「你找我的飛龍有什麼事?」

男孩並不回答,掛起裝傻的笑容。薩安也扭曲地勾起嘴角,一把揪住男孩後領,拖著他,朝飛龍走去。飛龍正好吃完整隻羊,抬起頭,以沾滿血的臉轉向薩安。

薩安以雙手抓著男孩腰側,把男孩湊到飛龍面前。男孩臉色蒼白地張大嘴,但也許是嚇壞了吧,連尖叫都發不出來。薩安把男孩朝柵欄外一扔,男孩的背部重重摔在地上。薩安朝男孩走近,冷冷地低頭看著他。

「那傢伙不只會吃羊,也會吃人。用你那可憐的無知腦袋想想,為什麼要特地用柵欄關住牠吧。順便把這些話告訴你的同伴。」

大概是還在驚嚇中,無法說話吧,只見男孩拚命點頭。薩安朝旁邊看去,幾名與那男孩差不多年紀的小孩躲在附近。

「下次再爬進柵欄里,就要有從頭被咬碎的覺悟!知道沒有!」

見到薩安一連串的動作,孩子們哇哇大叫地作鳥獸散。薩安哼了一聲,正想離開,卻被細微的聲音叫住。薩安看向倒在地上的男孩。

「那、那個……你為什麼能騎在飛龍上,呢?你、你不會怕嗎……」

男孩拚命擠出聲音,顫聲問道。薩安嘆了口氣道:

「那是我的飛龍,我為什麼要怕他?」

害我在無聊的事上浪費時間了。薩安彷彿這麼說似地離去。在一旁目睹整個過程的堤格爾與羅蘭對望一眼,苦笑起來。

──感覺有點變了呢。

堤格爾心想。在墨吉涅時,薩安的感覺更加傲慢,更加冷酷與粗暴。雖然現在還是很傲慢,但看著飛龍時,儘管一直口出惡言,表情卻穩重很多。話是這麼說,但他仍然不是能信任的對象。

「這樣一來,決戰也近了呢。」

羅蘭仰望著飛龍,說道。堤格爾也同意地點頭。惡龍被討伐,飛龍出現,這兩個消息,肯定會對傑梅因軍造成極大的衝擊。



與羅蘭、薩安分開後,堤格爾回到布爾加斯提供的住處。天色開始轉暗,拉菲納克不知上哪兒去了,沒見到人影。

趁著晚餐前的時間保養黑弓好了。堤格爾正想伸手拿弓時,有人敲門。聽到門外傳來宓莉莎的聲音,堤格爾把門打開。門外的黑髮戰姬穿的不是平常那套以黑色為基調的服裝,而是寬鬆的袍子。

「我有個小道消息,想告訴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

宓莉莎故意壓低聲音,在堤格爾耳畔說道: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正在泡溫泉──一個人哦。」

堤格爾傻眼地看著宓莉莎。

「妳特地來找我,只為了說這件事?」

「也許我有點多管閑事,但是我聽蘇菲亞大人說,兩位一直沒有顯著的進展。」

宓莉莎的眼中,閃爍著強烈的好奇心。她第一次見到堤格爾時,堤格爾正抱著只穿著薄褻衣的米拉,當然也知道兩人彼此之間都有情意。可以理解她為什麼想多管閑事。

──考慮到兩人的立場,其實已經算是很有進展了。

堤格爾迷惘了一下,認真地道:

「我不懷疑妳是基於好意,才告訴我這件事。但是我有個疑問。我和米拉的身分差這麼多,假如我們真的在一起了,說不定會對米拉帶來不好的影響。這道理,妳應該懂吧?」

儘管如此,為什麼妳還是為我們加油呢?難道說,因為基於好意,就可以不管那些了嗎?堤格爾覺得很不可思議。

宓莉莎微微歪著脖子,仰頭看著堤格爾。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但是我的理由很簡單哦。因為兩位的互動,讓我覺得很愉快。而且只要與堤格爾維爾穆德閣下扯上關係,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全身上下就會充滿破綻。」

堤格爾以「妳在說什麼啊」的表情看著黑髮戰姬。宓莉莎以袖子掩嘴,繼續道:

「當然也有正經的理由。假如兩位能順利結為連理,就能成為我身邊的寶貴例子。雖然我想與溫柔體貼又有錢的郎君結婚,但可以選擇的範圍,還是愈大愈好呢。」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我的責任就很重大了呢。」

「是啊,請好好努力。還有,我希望認真努力的人,都能有所回報。因為身分問題,無法在一起的例子,我在故鄉或現在的領地,都看得太多了。」

堤格爾點頭。他也在亞爾薩斯與奧爾米茲聽過不少這種故事。就算同為平民,貧窮的工匠與有錢的商人,在生活習慣與想法之間的差距,也是相當大的。

雖然世界上肯定有能跨越那種障礙的愛情,但是堤格爾不希望障礙存在,他想儘可能地把兩人之間的差距填補起來。

「還有就是──」

宓莉莎似笑非笑地看著堤格爾。

「琉德米拉姊姊大人在談起你的事時,看起來非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