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眷屬與魔王

「唔、唔……嗯……」

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間灑下，穿過眼瞼、喚醒意識。

少年感受著有如全身肌肉酸痛般的倦怠感，睜開了雙眼。

少年──沒錯，他是一位年僅十歲的少年。

長相略帶稚氣，肌膚水嫩有彈性，一頭黑髮宛如融入了夜色，睡亂的頭髮翹得老高。

少年輕輕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

那雙黑色眼瞳里似乎還留著揮之不去的睡意。

雷歐尼斯•戴斯•瑪格納斯。

企圖復興魔王軍，在一千年後的世界甦醒的──不死者的魔王。

他做好充足的準備，透過魔術秘儀轉生，肉體卻不知為何變回了人類少年時期的樣子。

（……人類的肉體還真是麻煩啊。）

穿著睡衣的〈魔王〉躺在床上翻了個身。

自從身體變成這副模樣後，他就經常做夢。

──那是什麼時候的夢呢？

是雷歐尼斯以〈不死者的魔王〉之姿君臨天下以前的夢。

（……好像是舊時代的魔王──佐爾•瓦迪斯席捲大陸的時候吧？）

照進室內的陽光刺眼得令他眯起眼睛，正當他打算起身時……

「……唔！？」

雷歐尼斯瞪大了雙眼，身體僵直。

眼前有一道正在輕微起伏的乳溝。

睡衣的鈕扣鬆脫，隱約可見白色內衣。

他不由得屏住氣息，視線向上移動──

於是美麗的少女睡臉映入眼中。

銀白色的頭髮在晨光下閃耀，櫻花色的嘴唇流泄出可愛的吐息聲。她的肌膚有如牛奶般白皙滑嫩，動人的睫毛在眼皮下微微顫抖。

黎榭莉亞•雷•克里斯塔利亞。

她是隸屬於〈第零七戰術都市〉的〈聖劍學院〉學生，也是在遺迹深處將雷歐尼斯從沉眠里喚醒的少女。

──雷歐尼斯一下子清醒了。

他猛然掀開床單坐了起來。

（……受不了──）

雷歐尼斯用力深呼吸，讓怦然跳動的胸口（這只是人類肉體的生理反應）平靜下來，然後眯眼俯視黎榭莉亞熟睡的臉龐。

他用指尖戳了戳對方柔嫩的臉頰。

「……唔、嗯……嗯……」

銀發少女吐出誘人的低吟，微微睜開眼睛。

宛如湖水般清澈的冰藍色眼眸茫然地盯著雷歐尼斯。

「早安，榭莉亞小姐──」

「啊，雷歐……早安……」

她用還沒睡醒的語氣回應雷歐尼斯的招呼。

……這個〈眷屬〉明明是吸血鬼，血壓卻這麼低，早上還會爬不起來。

「為什麼妳會在我的床上？」

「咦？啊、這個嘛……」

雷歐尼斯一問──

黎榭莉亞便慌張地轉移視線，不知道在看哪裡。

「就算妳想裝可愛矇混過去也沒用。」

雷歐尼斯無奈地說道。

這張床是黎榭莉亞為了他新買的（雷歐尼斯本來想要睡起來很舒適的石棺，但被駁回了），她自己原先睡的床就在隔壁房裡。

「因為我看你好像做了惡夢，在呻吟的樣子……」

雷歐尼斯閉上了嘴。

……他心裡有數。

那是因為醒來前夢到了蘿潔莉亞。

「我的樣子有這麼明顯嗎──」

「嗯……」

黎榭莉亞坐起上半身，溫柔地把手放在雷歐尼斯凌亂的頭髮上。

若是在一千年前，膽敢對〈魔王〉如此不敬的屬下想必會立即被他消滅。然而，雷歐尼斯只是露出有些不悅的表情，並沒有揮開對方的手。

他不討厭被黎榭莉亞摸頭。

……或許是因為，這會讓他想起在遙遠過去離別的故人所做的事吧。

「我已經沒事了，只是夢到一點以前的事而已──」

覺得有點癢的雷歐尼斯抬起頭。

於是──

他注意到黎榭莉亞那清澈的眼眸里，藏著一抹紅色光芒。

「……只有這樣嗎？」

「咦？」

「妳不是因為想吸血才會爬到我的床上嗎？」

「唔……」

黎榭莉亞頓時僵住了。

眼睛的虹膜變紅，是吸血衝動高漲的反應。

雷歐尼斯用手摸著自己的脖子，沒發現咬痕。

「看來妳沒有咬我呢。」

「嗯，因為……我答應你不會擅自吸血……」

「……這樣啊。」

不擅自吸血。

她嚴格遵守了這個約定，正在忍耐著。

（……真了不起。）

剛變成吸血鬼的眷屬，每隔幾天便會受到一次強烈的〈饑渴〉侵襲。即使黎榭莉亞是最高階的不死者〈吸血鬼女王〉，應該也難以抗拒這種誘惑才對。

她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覺醒〈聖劍〉之力，卻依然不斷努力、磨練自我，精神力想必遠比常人更加強韌。

話雖如此。

她現在的感受肯定相當痛苦。

「──沒關係，妳吸吧。」

雷歐尼斯向她伸出食指。

「可以……嗎……？」

「嗯，當然可以。」

雷歐尼斯點頭回應。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太寵眷屬了，但黎榭莉亞畢竟不是自願成為不死者的。

黎榭莉亞•雷•克里斯塔利亞是為了保護他而殞命。

雷歐尼斯用不了〈神聖魔術〉，若想讓她復活，除了透過〈死之領域〉的魔術將她變成不死者以外，沒有別的辦法。

（……只不過是我的血罷了，她想要就給她吧。）

「呃，我會盡量不弄痛你的。」

「那就麻煩妳了。」

其實被她吸血幾乎不會痛。

只有一點輕柔的疼痛感而已。

黎榭莉亞的嘴唇輕觸雷歐尼斯的指尖──

咬住。

她小心翼翼地用小巧的牙齒刺進去，就像貓狗輕咬人的手指那樣。

「……嗯、啊呣……嗯……♪」

黎榭莉亞很快便發出誘人的聲音，忘我地以舌頭纏住雷歐尼斯的指尖。

啾啵、啾啵──吸吮手指的水聲引人遐想，在靜謐的房間里回蕩。

「……唔～榭、榭莉亞小姐……」

「……嗯……何么喝（什麼事）？」

她眼神迷茫地抬眼看向雷歐尼斯。

「妳的樣子很不檢點喔。」

「咦、咦咦！？」

黎榭莉亞連忙鬆開嘴唇，臉頰因羞恥而泛紅。

◆

「剛才對不起喔，那個，我不小心沉迷了──」

「我知道，我不會覺得妳很不檢點。」

「……嗚～雷、雷歐你這個壞心眼……」

黎榭莉亞穿著圍裙站在廚房，淚眼汪汪又滿臉通紅。

（……唔呣，調侃得太過頭了嗎？）

雷歐尼斯稍微反省了一下。

當然，他並沒有認真覺得黎榭莉亞很不檢點。

他很清楚，只有正直純潔的處女才能覺醒為最高階的不死者〈吸血鬼女王〉。

小小的餐桌上擺滿了早餐。

用烤箱烤得恰到好處的圓麵包、牛奶、奶油、起司、水煮蛋、一串葡萄，還有從種植園採收的新鮮蔬菜製作而成的沙拉與玉米濃湯。

一撕開全麥麵粉做的麵包，香氣與熱氣便瀰漫開來，鑽進鼻腔。

儘管雷歐尼斯以前的身體不需要進食，但他很快就習慣了。

從吃這方面來說，這具麻煩的肉體也沒那麼差勁。

「雷歐，蔬菜也要吃喔。」

黎榭莉亞把沙拉夾到雷歐尼斯的盤子上。

「不勞妳費心，別把我當成小孩子。」

「你就是小孩子呀，再說你很少吃青菜對吧。」

……不死者少女關心著他的身體健康。

如今雷歐尼斯的外表是個稚氣未脫的十歲少年。黎榭莉亞平常便會去孤兒院照顧小孩，因此似乎總是把他看作自己要照顧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