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天使身體不適

事情發生在臨近二月的一個周五。

「……嗯？」

吃過飯把碗盤收拾乾淨後，周回到客廳，不經意看了真晝一眼，發現她的臉有點紅紅的。

原本以為是暖氣溫度設定太高了，但是溫度和平時一樣，真晝也沒有穿得特別厚。再仔細一看，她的臉上看起來沒有精神，目光顯得有些茫然，呼吸也比平常更急促。

雖然她裝作沒事的樣子，但顯然是身體出了問題。

說起來，最近一下子變冷了。真晝又是優等生，經常有老師拜託她幫忙，因此非常忙碌。除此之外，她還要做家事，準備兩人份的晚飯。難怪身體會出問題。

周湊近觀察她的臉色，一邊後悔地想：應該更關心她的，要是早點注意到就好了。

「真晝，妳的臉很紅，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發燒。」

周出於擔心問了一句，卻被她斷然否定了。

也許是注意到周在觀察自己，真晝板起臉搖了搖頭，卻無法掩飾臉上的紅暈。

這麼一來，她本人的發言也不足以採信。周明知這樣做沒有禮貌，還是伸手用掌心抵著她被瀏海遮住的額頭上。

不出所料，那裡的熱度比周的手掌還高。真晝的體溫沒有比周高多少，因此幾乎可以確定是發燒了。

「不是很燙嗎？」

「……沒有很燙。」

「那量個體溫確認一下吧。」

「不需要。你別多管閑事。」

平時冷淡的語氣也失去了活力。

「我說，這一看就知道是發燒了吧。」

「只是臉在發熱而已。」

「那必須量個體溫證明一下。」

周起身去拿放在客廳架子上的急救箱里的體溫計，再走回真晝身邊，而真晝卻把頭轉開了。

不知道她是不想承認自己在發燒，還是在逞強。

大概兩者皆有吧。不先量體溫的話，周也沒辦法進行處置。

周來到轉過頭的真晝面前站定，然後將體溫計放到她手上。

「真晝，我讓妳選……是要被我拉開衣服把體溫計塞到腋下，還是妳自己量？」

周刻意用嚴肅的語氣這麼說完，真晝便發出「嗚」的一聲，然後轉身面對沙發靠背的方向。

隨後傳來體溫計啟動的聲音，看來她是放棄逞強了。慎重起見，周也轉身等待結果，接著又傳來嗶的一聲電子音。

他沒有立刻回頭，而是等真晝整理好衣服才轉過去。只見她拿著已經收在盒子里的體溫計，面無表情地看著這邊。

「……三十七點二度，是低燒。」

「哦～」

「只是低燒而已，我今天還有事情要做……」

周從真晝手裡拿過盒子，再從盒子里取出體溫計。

周的體溫計可以記錄上一次測量的溫度。再次啟動後──顯示的溫度比真晝所報告的高出了一度以上。

「哦，但是我看怎麼是三十八點四度？」

真晝的眼神躲閃。

「是說啊，妳一直要我好好休息，自己卻要亂來硬撐嗎？明後天都放假，妳就乖乖養病吧。」

上次周感冒的時候，真晝讓他躺下、換衣服，還幫他煮了粥，反倒是自己生病的時候什麼都不做，這未免太奇怪了。

周的身體滿健康的，通常睡一覺就能痊癒，而真晝要是一直忙東忙西不休息的話，能治好的病也治不好了。她也需要休息，病人本來就該靜養才對。

然而真晝的視線仍拒絕看向他，看起來就是不同意去休息的樣子。

（……真頑固。）

周不得已，於是朝真晝伸出手。

可能也算是意料之中，因為發燒而變得比以往遲鈍的真晝沒有反應過來。

周心想，沒有抵抗正好，接著順勢把手繞到她背後和膝蓋底下，把人舉了起來。

他打橫抱起真晝，讓她靠在胸前。聽到她口袋裡傳來鑰匙噹啷碰撞的聲響後就走向玄關。

「咦，啊，周你……？」

真晝這才發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在周的懷裡失聲驚呼。

周暫時停下動作低頭看她，真晝的臉仍舊因為發燒而泛紅著，用混亂的眼神仰望他。

「妳絕對會亂來，我要盯著妳直到妳睡著。」

「你、你要進去女生的房間嗎？」

「不要的話就睡我房間。」

「……沒有不管我的選項嗎？」

「妳一開始就願意乖乖休息的話，那還有這個可能。」

周也認為就算他們很親近了，但是跑到女生家裡，甚至進去她的房間看人入睡，也是很不禮貌的事情，最好是能免則免。

可是根據她現在的態度，真晝即使回到家也還會做些什麼事情，看她這樣子絕對沒錯。

她以前也曾經半強迫地進來自己的家裡，這次大概只能採取同樣的強硬手段了。

「來，妳選一個。在我家還是去妳家？」

「……如果我說兩個都不選呢？」

「那就強制進去妳家把妳丟到床上。」

「……我選你的房間……」

真晝似乎不想讓周進入自己的房間，所以才死心地選擇待在周的房間休息。

他可以理解女性不願意讓異性進入房間，對她的選擇也沒有意見。只是覺得既然那麼不情願，真希望她一開始就老實在家睡覺。

周吐出一口不知是感嘆還是安心的氣息，然後把真晝帶去卧室。

她上次進來，還是過年的時候。

周先把人放到床上，然後翻找自己的衣櫃。總不能讓她穿現在這身衣服睡覺，應該要換成流汗也沒關係的衣服。

他盡量挑了尺寸偏小的襯衫和運動褲，放到真晝旁邊。

「拿去，換上吧。」

「可是……」

「我要幫妳脫啰？」

「我換……」

不必多說，堅定拒絕被脫的真晝這才態度勉強地接過衣服換上。

對周來說也是一樣的，幫真晝換衣服的話他恐怕也會害羞得要死，也絕對會被真晝討厭，所以周並不想要真的執行。最後還好真晝願意讓步，讓他鬆了口氣。

周當然不能看著她換衣服，於是他快步走出房間，先去把常備的運動飲料從柜子里拿出來。

自從上次得了感冒後，周就養成了在家裡預備速食粥和運動飲料的習慣，這次幫了大忙。

周帶著事先買好備著的退熱貼、運動飲料、毛巾和藥品敲了敲自己房間的門，然後聽見裡面傳來輕聲的回答：「我換好衣服了。」

走進房間一看，真晝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坐在床上望著這邊。那件尺寸偏小的衣服對真晝來說果然還是太大了，幾乎可以用鬆鬆垮垮來形容。

雖然真晝穿這種尺寸不合的衣服也很可愛，周還是把這些想法趕出腦袋，將運動飲料和毛巾放到床頭柜上。

「要吃藥嗎？雖然是成藥。」

「……好。我家裡也有這種的，應該沒問題。」

「嗯。」

周回廚房一趟裝了杯水，順便從冰箱里拿出冰枕。他想起了「有備無患」這句話，苦笑著想確實是這樣沒錯。

他趕緊回到房間，把這些東西遞給她，又拿出感冒藥放到她空著的手上。

「把水喝完好好補充水分，然後快點睡覺。」

在真晝吃藥的期間，周用毛巾包起冰枕放到枕邊，然後聽見她小聲嘀咕著：「……動作真俐落。」

「只是把妳之前做的事情再做一遍而已。」

這些幾乎都是模模擬晝照料他時做過的事。現在自己的身體沒問題，報答她是應該的。

「是說，妳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啊？」

「……只是沒有做好自我的健康管理而已。」

「就算有做自我的健康管理，該停下的時候也要停下。妳總是在竭盡心力，所以身體才會吃不消。這也是我害的，總覺得很對不起妳。」

由於晚餐都是她來做，勢必會給她造成負擔。真晝明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還讓她抽空照顧自己，這讓周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發燒或許也和身體疲勞有關，所以周希望儘可能關心她並讓她休息。

「……我從來沒覺得照顧你是負擔。」

「是喔……就算這樣，妳也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

聽到她說和自己在一起不是負擔，周既覺得高興，又有些愧疚，猜想她是不是在顧慮自己的感受。

因此周現在能做的，就是讓真晝休息。其實讓她回自己家會更好，就怕會出什麼事情，所以周還是希望能守在旁邊。

真晝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躺下來了。

脖子以下都埋進棉被裡，然後仰起臉看著周。

她看起來略顯窘迫，可能是因為不想被人盯著看入睡的樣子吧。周也認為盯著女生睡覺的樣子不太好，正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發現袖子被拉住了。

低頭一看，原來是真晝的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周睜大眼睛看向她，而她本人似乎沒有自覺，一看見自己的手就馬上放開袖子、縮回被窩裡去。

焦糖色的眼瞳不安地游移著，她卻拉起棉被蓋到臉上試圖掩飾。

「……晚安。」

看著她低聲細語地說完便鑽進被窩裡的模樣，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只能搔搔臉頰。

（……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都會感到不安嘛。）

會被原諒吧？周輕輕地掀起棉被，找到她的手並抓住。

周溫柔地握住那隻手之後，看到真晝從被窩裡探出頭，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不過那看起來不像是不情願，而是害羞所導致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只是怕妳逃跑才抓著妳監視，別想太多。」

「……都躺在床上了，我不會跑的。」

「誰知道呢。妳放心，等妳睡著我就會放手。想要我放手就快點睡吧。」

周故作冷淡地這麼告訴她後，真晝就老老實實地鑽回了被窩。

周握住的手心感受到輕微回握的力道，彷彿需要著他一樣。這讓他心裡生出一股痒痒的感覺。

又高興，又難為情，而且不知為何又覺得心癢難耐。

周感受著彷彿有手指在胸前搔癢似的焦躁心情，一邊握著真晝纖細的手指不放，直到她安穩入睡為止。

第二天，在沙發上醒來的周一邊伸展自己略微僵硬的身體，一邊看向時鐘。

時間是早上八點多。今天是假日，也還不到正式開始活動的時間，只不過為了看看真晝的情況，差不多該起來活動了。半夜時周也有去確認過情況，那時候看到她睡得很香甜，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周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安靜地走向自己的房間，然後輕手輕腳打開房門。

之所以沒敲門，是因為周以為真晝還在睡，然而打開門後卻發現真晝已經在床上坐了起來。

她的臉上還泛著一絲紅暈，但沒有昨天那麼明顯了。

儘管表情仍有些茫然，不過她一看到周就眯起了眼睛。

「早安。身體怎麼樣？可別說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