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拍照

放學後的空教室里，關係人士在此碰面。

這裡雖然是個被閑置當倉庫的教室，裡頭亂七八糟地堆滿課桌，不過現在有帝、姬沙、美月、凜花、木影五人齊聚一堂，空教室頓時成為肩負日本下一代的大會議室。

凜花是被帝叫來的，她露出困惑的目光環視在場的參加者。

「那個……雖然我搞不太清楚狀況……難道說，瓦屋同學……？」

木影雙手合十朝凜花低下頭。

「對不起！我受命監視帝同學跟姬沙的任務被他們知道了！不過，我要協助撮合凜花跟帝同學的任務還沒有曝光，別擔心！」

「可是妳現在說出來了耶！？」

「啊啊！？怎麼會這個樣子！？」

木影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絕望。

「原來妳還有這種任務啊……差點就被擺一道了……」

姬沙吞了吞口水。

木影之前受盡嚴酷審問（搔癢地獄）時都沒有招供，卻在一般的情況下不小心自己說出來了，真不愧是混沌的召喚者。帝感到十分害怕，不知道木影會不會哪天不小心將他的現代詩背誦出來。

美月活力十足地舉起手。

「人家補充一下～！其實人家全部都知道，只是因為很有趣就沒說出來而已～！」

「美月，我們之後走著瞧。」

「好耶～！姊姊感覺會對人家做很恐怖的事～！」

「妳一點也不該開心好嗎！」

美月則還是老樣子，神經大條得很。完全不把恐怖女王的威脅當作一回事，反而緊緊抓住憤怒的姊姊惹她厭煩。

所有人都在盡情暢所欲言，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帝開口切入主題。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打算想個辦法，讓爸爸……北御門家家主不再介入我們。因為只要家主依然有所懷疑，我們就無法隨心所欲地行動。」

姬沙抬手撫著臉頰點點頭。

「說得也是。總而言之，就把瓦屋同學以留學的形式丟到紐約去吧。」

「我才不要！我還想繼續待在日本！」

「既然如此，有個叫『人類可以在真空空間中忍耐多久？』的實驗，就讓妳以參與實驗的形式，綁在火箭前端射到月球上去吧。」

「我才不……這倒是很吸引我！這個能夠上太空的大好機會太吸引我了！」

木影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說得好。我會馬上準備好免責合約，妳簽名吧。」

「不管是簽名還是蓋章或者下跪都好，我什麼都願意做～！這下子我也可以接觸到！宇宙未知生命！」

「冷靜點，瓦屋。妳恐怕根本撐不到一分鐘吧。」

帝連忙開口制止，避免班上同學被拖入南條家拿出的惡魔契約中。他不想看到這個之前熱情地跟他分享夢想的女孩在離開大氣層時燃燒殆盡。

「那要怎麼辦呢？只要木影還活著，帝跟姊姊就永遠無法放心喔？」

「美月！？妳難道跟我有仇嗎！？」

「沒有啊～！人家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美月天真無邪地比出勝利手勢。她與姬沙不同，糟就糟在她毫無惡意。

帝輕咳幾聲，開口提出想法。

「大家覺得這種作戰方式怎麼樣呢？讓瓦屋拍下我跟凜花在校園生活中感情融洽的模樣。我想只要交出這種照片，爸爸應該也會相信的。」

「這也就是說……我們要演戲對吧？」

凜花蹙起她的柳眉。

「啊、是啊。雖然這對凜花很不好意思……但可以麻煩妳幫個忙嗎？」

「當然，只要是帝大人的命令，我都會遵從……」

她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黯淡。

因為凜花是真心愛著帝，並非逢場作戲，會有這種反應也是理所當然。說到底，讓北御門家家主不再懷疑帝與姬沙的計畫，對凜花來說只有壞處。

帝抱持著罪惡感，深深低下頭。

「……對不起。不過，我希望儘可能得到妳的協助。只要一天就好，妳可以跟我在學校……牽牽手、並肩坐在一起，還有接個吻嗎？」

「接吻！？我可以跟帝大人接吻嗎！？我鄭重接受這個要求！！」

凜花迅速攬住了帝的手臂。

「不管再怎麼說，都不用做到這種地步吧！？竟、竟然要把帝的初、初、初吻用在這種地方！」

姬沙被釣了起來。

「我我我我、我對拍攝性愛場景的經驗還不夠……！」

木影顯得驚慌失措。

現場變得一團混亂。

「那、那也只是在演戲而已！不用真的親下去，只要臉盡量貼得近一點，拍出像在接吻的照片就好了啊！」

「可是……在貼近臉的時候，也有可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讓嘴唇不小心碰在一起，對吧……？」

凜花的雙頰嫣然一紅，作夢一般地凝視著帝。

少女的嘴唇帶著一點水光。

「不、不對……不會發生這種事的啦……？」

「是的，我很明白……我只是說有可能會這樣而已……」

凜花充滿慾望的眼眸表明了，到時候她一定會這麼做。她才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一直以來從沒碰過的大好機會。

「唔唔唔……」

姬沙的臉色漲得通紅，目不轉睛地盯著凜花看。

南條家的宅邸深處。

黃金制的枝形吊燈、薄紗窗帘，以及附有頂篷床帳的加大型雙人床。

姬沙的房間里儘是宮殿一般的傢具擺設，她正在房中傳聊天訊息給帝。

「……你真的要執行那個作戰計畫嗎？」

「非做不可啊。不然這樣下去遊戲會失敗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就算只是演戲，你還是會跟靜川同學卿卿我我的吧？」

「難道說……妳在吃醋？」

「我怎麼可能吃醋！你以自己有多了不起啊！？不過是我未來的鞋架而已！」

「我竟然會被當成傢具嗎！」

「這種等級的身分最適合你！要是不想被收進倉庫里，就趁現在儘可能地討我歡心吧！」

姬沙發了一個房子燒起來的貼圖，接著便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然後跟著手機一起把自己埋進了抱枕中間。

「唉………………」

她發出輕輕的嘆息聲。

這場戀愛遊戲，明明是在姬沙的主導下才開始的，然而參加者跟阻礙者卻愈來愈多，事情一直沒辦法如她所願地發展。對於面對凡事都必定興盛與成功的南條家繼承人來說，這場與帝之間的遊戲，是她第一次面臨到不稱心的戰況。

要說的話，這根本是一場魯莽至極的戀情。

南條家跟北御門家，分別是日本的兩極。

吞噬※黃泉比良坂淤泥的黑暗，以及接受※高天原太陽照耀的光明。（譯註：兩者皆出自日本神話。黃泉比良坂是位於生者居住的現世與死者居住的黃泉交界處的斜坡，或指交界地區；高天原是日本神話中，由天照大神所統治的天津神居住的地點。）

就算整個世界都顛覆了，他們依舊是勢不兩立的存在。

姬沙在最近的校園生活中，重新感受到了它的真實。

雖說只是演戲，但姬沙跟帝每次碰面都會互相挑起爭端、吵架爭論，讓憎恨的火花四濺。在言不由衷的痛罵下，不僅傷害了帝，也傷害到她自己。

然而，這其實才是他們兩人應該有的模樣。

如果順從自己的命運，姬沙將會成為帝真正的敵人。她必須遠遠看著凜花、美月跟帝建立起幸福快樂的家庭，同時盡她所能地消滅帝──為這個使命而活。

──這根本是酷刑。

光是想像自己的未來，姬沙就覺得眼前變得一片昏暗。

她南條姬沙，生來就是要成為黑暗女王。即便面對的是整個家族的宿命，或是讓她下跪的屈辱。姬沙都不會認同她要與帝爭鬥的未來。

為此她必須在戀愛遊戲中取勝才行，而為了排除北御門家家主的阻撓，這次的作戰行動也非得成功不可。

話雖如此，亦不能讓帝的未婚妻凜花奪走帝的吻，以及他的心。

「把一切都弄到手……才是我的作風。」

姬沙緊握著手機喃喃說道。

手機畫面上顯示著帝的照片──她必須狩獵到手的珍視之人的笑容。

「帝、帝大人！今天麻煩你多多指教了！」

「喔、喔喔。請多指教……」

帝今天到校才剛進班上教室，凜花便朝他走來，優雅地低下頭。

她撩起的黑髮在晨光下閃耀，惹人憐愛的雙頰紅通通的，穿得清純可人的制服相當好看。今天凜花在儀容舉止上所下的功夫，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多。

「來，帝大人！請抱住我吧！或是由我主動抱住帝大人比較好呢！？」

凜花展開雙臂邀請帝來抱她。

「妳還真是幹勁十足……為什麼這麼興奮啊……」

帝往後退了退，接著凜花將手掌按在頰邊難為情地說：

「不、不好意思，我有點太過激動，是我失態了。一想到能夠跟帝大人盡情地觸碰彼此，我真的開心得不得了。」

「我們這只是在演戲喔？雖說對妳沒有半點好處還請妳幫忙，真的很抱歉……」

「不會的！就算是演戲，只要能跟帝大人卿卿我我，我就不介意！因為對我來說這就是最棒的獎勵了！」

「原、原來如此……」

如果凜花能夠因此稍微開心一點，帝也會感到比較寬心。

一旁的凜花正以熱情的眼神注視著他，此時帝看向了姬沙的座位。要是他與未婚妻過於親近，說不定會有暗器突然飛過來。

「姬沙好像還沒來呢。」

「她今天會不會是不來了呢？畢竟她也不想看到我跟帝大人相愛的模樣吧。」

「我原本在想，是她的話應該會盡全力來妨礙我們的……」

「帝大人，她沒有聯絡你嗎？你要不要看一下LINE？」

在凜花的建議下，帝拿出了智慧型手機，發現上面的確有訊息傳來。

『我身體不舒服，今天請假。你就盡情玩個開心吧。』

文字看起來還滿平靜的，但可怕的事下面緊接著一個骷髏的貼圖。可以感受到姬沙寂靜的怒火。

話雖如此，既然姬沙今天請假，那這次的作戰行動也會變得更容易。因為帝就不需要擔心姬沙對自己的好感下降，或是凜花被姬沙殺掉之類的問題。

「早──安！今天真是適合拍照的好天氣呢～」

木影抱著相機，往帝跟凜花的方向走來。

「照片就萬事拜託了。我希望爸爸看了可以完全相信，不再繼續懷疑我們。」

「沒問題的啦，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還帶了各式各樣的設備，像夜視攝影機跟聲學攝影機之類的，就算要在洞穴里或深海拍照都沒問題！」

「不……我們可沒有打算到深海去喔……？」

說好的拍攝地點應該是學校才對，但帝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些什麼。至少他完全不認為，讓家主看見他跟凜花一起下潛到深海的照片有任何意義。

木影忸忸怩怩地用手指戳著相機。

「不過……那個……要是畫面太過色情，我在拍攝跟印照片的時候會很難為情，可能不太方便……所以麻煩你們拍攝時要穿著衣服！」

「根本沒有人說要脫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