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話 大叔,被吊銷了冒險者執照(3/3)

第一卷

如果使用技能,我應該可以接到報酬更高的工作。然而對我來說,使用技能就等於是縮減壽命。

從前我總是逞強地認為,以冒險者的身分戰死是我最大的願望。因此,HP開始減少後,我依舊持續使用技能。

因為我很清楚,一個不使用技能的冒險者,在城市裡會瞬間被當成垃圾拋棄掉。可是現在,我顯然恐懼著死亡。

如今的我,明明已經失去了賭上性命也要貫徹的事物,卻還是執著於活著。

每晚在廉價旅館裡閉上眼睛時,我都會想──

不只冒險者執照,我連自尊都一併失去了……

夜晚放大了我悲慘又空虛的心情。

我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我忍不住用手臂捂住嘴巴,無聲地痛哭。

十五歲的時候,即便因媽媽的挽留而依依不捨,我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故鄉。這都是因為我想為別人而活。不管如何,我想走在正途上,所以我選擇成為一名冒險者。

現在的我卻孤獨一人,心中一片空蕩蕩。

我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腦海中閃過冒險者執照被吊銷前的生活。

那時候的我真是幸福,能有為之而死也甘願的事物。

即使那只是沒意義的固執──……


◇ ◇ ◇


抵達分布於國境上的那片森林,是我成為流浪者後過了三個月左右的時候。

「時間已經很晚了呢。」

原本我應該可以更早抵達這裡的,但現在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今天早上,我為了幫助偶然遇見的老婆婆,比預定時間還晚離開過夜的村莊。

我實在無法視而不見老婆婆彎著腰、辛苦地搬運裝著水的桶子的畫面。

穿過這片森林,就是邊境管制站了。我希望能盡量在管制站關門前抵達。

因為在森林裡過夜不但伴隨著危險,也令人感到相當疲憊。

身為一個連在旅館的床上睡覺也無法完全恢複體力的大叔,我儘可能地不平白累積疲勞。

「好,再撐一下吧。」

我自言自語地激勵自己,快步走在森林裡的道路上。

當我走過半片森林時,發現空氣中混雜著一股異常的氣味。

「這是……」

腥臭的血液與野獸的氣味。我探頭窺探森林裡頭。

看不見野獸的蹤影。我將視線轉回前方道路上。

「實在無法置之不理啊。」

我放棄在管制站的床鋪上睡覺的機會,步入森林裡。

我踏著穩健的步伐,踩著枯樹及泥土前進。

『嗷……嗚……嗷──……』

聲音從我身旁傳來,聽起來很微弱。對方似乎相當虛弱的樣子。

是因為受傷了嗎?

就在我屏住氣息,撥開茂盛的草叢的瞬間──

「……!」

草木之間空出的一塊空地上,躺著一頭有著金色毛皮的巨大野獸。

不斷喘著氣的嘴巴里,隱約可見銳利的牙齒。

牠的外觀看起來像狼,但體型遠比狼還巨大。

而從牠體內汩汩流出的紫色血液,明顯證明了牠是一頭魔物。

「……芬里爾嗎?」

我吞了吞口水。雖然以前聽說過關於芬里爾的事情,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

芬里爾在魔族裡屬於稀有物種,聽說很少會來到人類的領土。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

這頭芬里爾渾身傷痕纍纍,金色毛皮染滿了紫血。

牠的臀部上還插著箭矢,可能是被獵人射傷了。傷口不斷滲著血,看起來實在慘不忍睹。

「這可不妙。」

縮成一團橫卧著的芬里爾喘著氣,將頭抬了起來。

『嗚嗚嗚……』

牠發出威嚇般的低吼,兩邊嘴角溢出白沫與鮮血。

「啊啊,我明白,你很害怕吧。不過你先冷靜下來,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我露出掌心給牠看,深深彎下腰。

「吶?你看,我沒有拿武器。」

我的一切動作都是為了表達我並沒有敵意。然而,芬里爾仍舊持續發出低吼。

「總之,你必須快點止血。如果讓箭矢繼續插在身上,就無法治療你的傷口了。」

我緩慢地踏出一步又一步。低吼聲逐漸變小。

我不斷重複說著別擔心,並輕輕碰觸箭矢。

「抱歉,這會很痛,你稍微忍耐一下。」

這麼說完後,我雙手用力將箭矢往外拉。

『嘎嗚嗷……!!』

芬里爾像在哭叫般不停吼著,尾巴也用力甩動。可能是箭矢的倒鉤割破了牠的肉。

「對不起,很痛吧……」

我用力站穩雙腳,同時開口鼓勵牠。

「嗚呃……!」

牠的尾巴打中了我的腹部。一陣劇痛傳來,同時發出不祥的啪嘰聲。

我的肋骨可能被打斷了一、二根。我深呼吸幾次忍住痛楚,此時才發現手上的皮膚裂開了,還流出鮮血。難怪我會覺得滑滑的,是因為這緣故吧。

我從揹著的後背包中拿出短刀,割下衣服的袖子捆住手掌。

這樣就行了。好了,再來一遍。

「呼,嗚!!」

我咬緊牙關、憋住氣,小心翼翼地用力。剜肉般的手感傳來,令我難受。

「再忍一下子,再忍一下子就好了。」

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芬里爾聽的?還是說給我自己聽的?我也搞不清楚了。

汗珠從我的額頭涔涔落下。

終於看見箭矢前端了!

伴隨著滑溜的觸感,我終於將箭矢拔了出來。

「呼,呼……很好……你很能忍耐呢……」

我一邊喘著氣,一邊對芬里爾說道。只不過竭盡全力站穩雙腳,我就累成這副德性。

芬里爾舔舐起拔掉箭矢後的傷口。

「……嗯?你的腹部有塊很大的胎記……」

由於芬里爾改變了姿勢,所以我才注意到那裡。我眯起眼睛探頭觀察,然後倒抽了一口氣。不對,那不是胎記。那個描繪範圍覆蓋了整個腹部的紺色咒文──

是咒印。

「你為什麼會受到詛咒?」

聽到我的低喃,芬里爾耳朵動了動,然後抬起頭。

彷彿牠聽得懂人話。

「能讓我稍微看一下嗎?」

芬里爾垂下眼,表示同意。

所謂的詛咒,是為了折磨對方而施加的一種禁術技能。

依照咒印的種類不同,產生的癥狀也千變萬化,但共通點就是會導致對方相當痛苦。

不過使用詛咒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讓對方痛苦至極,然後將人殺死。

不管對象是人類還是動物,施加詛咒的行為都太過分了。

「真是可憐……」

我護著疼痛的肋骨,同時在野獸旁屈膝跪下。芬里爾安靜不動,沒有做出任何攻擊行為。

「馬上就好了。」

我對著牠這麼說,輕輕抓起因為沾到血而變硬的獸毛,使牠的腹部顯露出來。

「……!怎、怎麼會……竟然有這種事!」

我大驚失色,聲音也顫抖起來。看懂了烙印在芬里爾身上的咒印含意後,我大為震驚。因為那是──


『變形詛咒』。


施加在芬里爾身上的,是把人類變成動物的詛咒。

換句話說,眼前的這頭芬里爾──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