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2/4）

在教室這個封閉的世界裡，面對著幾十對一這樣壓倒性的戰力差。

「市子是正確的。如果能逃跑的話，肯定是逃跑比較好」

假如不會被初始化的話，我也早就從恭子桑身邊逃走浪跡天涯去了。

不過我被裝了優先度(P)制御(C)魔法(C)，估計想逃也逃不掉。

「……謝謝。嘛，就是那樣。所以作為逃跑的代價，每天都得坐在書桌前學習。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但是，像市子這樣又可愛、頭腦又好、性格又好的人都會被霸凌，真是個可怕的班級呢。班上的目標是『盡全力打出頭鳥』之類？」

「啊啊，正因為我太過完美，所以才會被欺凌嗎。」

「嗯。即使以朝霧人偶工房最新型的完美自動人偶的眼光來看，也只能得出這個結論」

「被廢品機器人這麼評價又能怎麼樣啦。畢竟我其實沒那麼可愛，頭腦也不好，性格又惡劣」

「自虐過頭了哦。然後別邊自虐邊連帶著我一起罵啊」

「嘛，顏值改不了沒辦法，性格還是改改比較好吧。我會努力對別人溫柔上那麼一丟丟的」

「市子不是已經很溫柔了嗎，還能怎麼改？」

「我很溫柔嗎？ 我覺得我平時一直在很普通地痛罵7號吧」

「市子的痛罵中飽含著愛。希望你能再多罵我幾句」

「承蒙您從如此善意的角度解讀我的行為呢—。嘛，我知道7號是個普通的抖M了」

「我的性癖哪有那麼特殊。面對痛罵開心得起來的只有市子你哦」

「我覺得已經夠特殊的了。不過謝謝你，7號。我的朋友，就只有你了」

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如果市子的表情沒那麼陰沉的話，想必我會開心得揚起雙手歡呼吧。

「嘛，等考完大檢去大學後，我會拚命交朋友的。到時候你就沒用了」

「果然這個人好過分啊！明明我把市子當成平生最重要的摯友—！」

「相遇之後才相處了三天，就算你說平生最重要也沒什麼說服力啊」

「大檢落第吧。那樣我就永遠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這個人偶剛剛對主人說了什麼啊」

我們兩人盡情說著想說的話，最後一起笑了出來。誠如市子所言，她會考上大學，等她去了大學，想必會交到大把的朋友吧。雖然那樣我會有點寂寞，但這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事。市子開心，我也得為她開心才是。

市子說，我是她的朋友。只此一句，我就滿足了。心滿意足。

　＊＊＊＊＊

我們在稚內站下了列車，通過剪票口離開了車站。

「接下來要坐巴士過去。找找巴士起點站吧。啊，是那裡嗎？」

市子所指的位置，有棟寫著『站前巴士始發站』的建築物。

我們兩人走向建築物。

市子中途不知為何快跑起來，我慌忙追在她身後。

她一如既往地愛惡作劇。明明比賽跑她不可能贏過我這個自動人偶的。

「贏了！！」

「哈啊……哈啊……！！ 可惡—太卑鄙了自動人偶……！」

「卑鄙的不是你嗎？是市子桑突然帶頭比賽跑的吧？」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害我平白無故流了那麼多汗，你打算怎麼補償？」

「那個，市子醬是笨蛋嗎？」

「好—讓我揍你一拳吧」

我們一邊互相耍著嘴皮子，一邊走入始發站點，購買了兩張去宗谷岬的票，然後待在候車室里等巴士。

「我是第一次坐巴士」

「嗯，是嗎。知道嗎？ 巴士這東西，是用四個輪胎跑的哦—奈奈子醬」

「我知道。啊，巴士來了。寫著開往宗谷岬」

「那就出發吧，前往日本最北端之地」

從這裡出發到宗谷岬似乎要花差不多一小時。

現在的時間是一點多。到站會在兩點多吧。

　＊＊＊＊＊

「啊！ 就是那個！ 那個三角形！！」

市子手指的前方能看見一座巨大的三角形紀念碑。在那個紀念碑下應該有個刻著『日本最北端之地』的石碑。

我們在距離宗谷岬很近的一個站點下了巴士，一起步行前往三角形的紀念碑。

途中，市子一言不發地握住走在她身邊的我的手，我也無言地回握住她的手。

我們就那樣牽著手，來到了日本最北端之地。

「到了呢」

「是啊」

市子握住我手的力道變大了。我瞥了一眼，市子的眼睛閃爍著些許濕氣。

我能猜到她的淚水背後的緣由。

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來到這裡時，我的眼角也情不自禁地潤濕了。

為的不是來到這裡所付出的奔波辛勞。在今天早上之前，我連目的地不知道。所以，這並不是成就感帶來的淚水。

我知道，眼眶中這呼之欲出的淚水，肯定是為自由而流的。

因為明白了，即使被欺凌，即使變成人偶，只要有心，一樣能去到日本最北邊。

只要運氣好，一樣能交到朋友。

人偶一樣能愛上人類。

大概，不論是我還是市子，都行將溺死在這不講理又恐怖的世界，卻又依舊向著陸地不停掙扎。

沒關係。陸地意外得近。

終有一日，我們會抵達應許之地。

【譯註：應許之地為《舊約》里上帝許諾給猶太人先祖亞伯拉罕後裔的聖地，也即迦南一帶】

「來拍照吧！！」

突然露出滿臉笑容的市子從自己的包里取出相機，推了推我的背。

「來呀，快點！ 笑一個！！」

「等、等一下！ 這樣能拍好嗎！？」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笑容，市子便已將相機對準我們倆，按下了快門。

「為什麼摁下快門了！？ 我還沒笑呢，再拍一次！ 話說這樣看不到石碑吧！」

應該只拍到了我們倆的特寫，石碑和紀念碑完全沒照到吧。

「確實，找別人幫忙吧」

「不好意思—！ 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

附近的一對年輕男女欣然答應了我們的請求。男人舉起相機。

我們兩個好像小學生一樣笑鬧著。

「好了，要拍咯—」

聽到男人的聲音，我們緊緊相擁。

對著相機擺出無一絲陰霾的笑容。

叫道「Pea—ce！！」。

變成了人偶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煩惱飄向了不知何方。

我相信我是自由的。

我愛市子愛到難以自拔。

拚命抑制住再度湧出的哭泣衝動。

即將到來的恐懼和苦惱也好，這個不講理的世界也好，只要有市子在身邊，總會有辦法的。

這是我那時，發自心底的想法。

我由衷地這樣想。

　＊＊＊＊＊

作為回禮，我們為幫忙拍照的情侶也拍了照片，隨後和他們道別了。兩個人都很溫柔，看起來十分幸福。

「真好啊，有男人陪著來。我的身邊只有個女人，而且還是個自動人偶」

「好無情！？ 感到幸福的只有我一個人！？」

「比起那個，好像有地方賣『來到日本最北端』的證明書哦。機會難得，找找看買了帶回去吧」

「什麼叫『比起那個』啊。嘛，去買就是了」

市子愉快地走在我身前不遠處，突然站住，接著伸出右手。我抓住那隻手，牽著手走到她身邊。

一開口凈是些難聽的話，卻會像這樣牽住我的手。她做這件事時洒脫的態度，讓我對市子的好感又一次上漲，越來越難以自拔。

『日本最北端到達證明書』在禮品店有售，賣一百日元。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自己來付，但考慮到價格便宜，所以就厚著臉皮讓說著「我付」的市子付了錢。

凡事都讓市子請客固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想要市子買的禮物有什麼不對。

「我會用一輩子珍惜的」

「你打算裝裱了掛起來嗎」

「對啊，能永久保存下和市子的回憶」

「這個人偶越來越恐怖了。那麼喜歡我嗎？」

「嗯。世界第一喜歡哦，和我結婚吧」

「好啊好啊。那麼差不多該回去了吧。巴士應該快來了」

我試著用開玩笑的口吻告白，卻完全沒被當回事。真是好笑。

　＊＊＊＊＊

我們乘坐返程大巴回到稚內站，然後坐上開往札幌的特快列車，肩並肩坐在了雙人座上。

「呼—好歹是趕上了去札幌的車—。啊—累死了」

我吧嗒吧嗒地扇動手掌，為略微出汗的市子送去涼風。順便一提，我這個自動人偶當然完全沒有流汗，也不累。

「7號，告訴我列車的時刻表。今天應該趕得回去？」

「誒。時刻表？ 我不知道啊」

「誒。騙人的吧。7號沒裝通信功能嗎？」

「呃，啊，對、對了！ 手機的話我帶了！ 喏！」

我從包里取出手機。這是恭子桑事前交給我的，可以上網。

另外，這個世界的手機和原來世界的手機形狀相同，功能也相同，能打電話、瀏覽網頁，也可以打遊戲。

不過，這個世界不存在『電話』這個詞。電話換成了『念信』。『行動電話』似乎換成了『移動念信器』的樣子。

「可以用這個查時刻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