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術士狄爾的策略（2/5）

她看向吉迪恩，他則打了一個「不用擔心我，你們儘管去吧」的手勢，還露出了苦笑，似乎是對於讓莉特擔心感到過意不去。

看到他的表情，莉特不知為何湧起想要緊緊抱住他的衝動，那是一種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強烈欲求，她感到腦袋發暈。

要不是亞蘭朵菈菈拉著她的手，她可能真的已經衝過去抱住他了。

＊ ＊ ＊

在幻惑森林的深處也有水深只及腰的小河。

可能因為這裡是完全未經開發的森林，水質乾淨到清澈透亮，令人猶豫該不該把髒兮兮的身體泡進去。

但亞蘭朵菈菈毫不在意地讓一絲不掛的美麗身體躺在河水中，任水包覆住自己。

「莉特也下來嘛，冰冰涼涼的很舒服唷。」

「現在不是那種季節吧。」

現在是秋天。幻惑森林裡面暖得不可思議，莉特走了一天還出了汗，但氣溫依然不適合在河裡玩水。

莉特坐在河邊，把腳伸進水裡。

「好冰！」

她忍不住縮回腳。接著，她緩緩地把腳泡進去，讓自己慢慢適應水溫，直到冰涼的河水逐漸帶有舒適感。

最後她也脫掉衣服，泡進了河水裡。

「呼。」

好冰。在不能生火的幻惑森林裡，泡完之後該怎麼暖和身子才好？但比起這種冷靜的想法，莉特更想冷卻一下自己的腦袋。

「問你喔，莉特。」

亞蘭朵菈菈看起來很舒服地游著泳。莉特迷迷糊糊地想著，高等妖精可能比人類更耐寒。

「你喜歡吉迪恩吧？」

「咦？」

迷迷糊糊的大腦一瞬間清醒了起來。

「你、你突然亂說些什麼啦！」

「一看就知道了嘛。」

亞蘭朵菈菈哈哈大笑，莉特則紅著臉蹲進河水裡。

只見亞蘭朵菈菈游到她旁邊。

「你是個很出色的人，吉迪恩也很喜歡你唷。」

「……是嗎？」

「不過，你一害羞就生氣的習慣還是改掉比較好呢。」

「唔……我就知道。」

莉特一臉難為情地說道。她在凶吉迪恩的時候多半是在害羞，這件事被看穿了。

「反正都是要掩飾害羞，你乾脆用開玩笑的方式直接表達出自己的好意嘛。既然會害羞的話，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先說出令人害羞的話語。」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立刻做到啦。」

「是嗎？但如果你能坦率地表達心意，我覺得吉迪恩一定會有所回應的。」

「那你自己呢？看你和吉迪恩感情那麼好……你也一樣嗎？」

「我嗎？沒有喔。」

「真的？」

亞蘭朵菈菈笑了。然而，莉特總覺得她的笑容帶著一絲落寞。

「高等妖精的壽命稍微比人類長一點，所以我是不會將人類當作戀人來喜歡的，過去已經學到教訓了。現在王都的大樹就像我的戀人一樣吧，畢竟我可是木之歌者呢。」

「…………」

「別看我這樣，我算是一個老婆婆了唷。高等妖精的外表幾乎不會有變化，所以看不出來吧？」

「唔……嗯。」

「因此，吉迪恩對我來說是摯友也是戰友，或者說他是我最信任的人類吧，這和愛情不一樣。」

說完，亞蘭朵菈菈緊緊抱住莉特，她的溫暖體溫傳到了莉特身上。

雖說同為女性，但畢竟光裸著身子，讓擁有人類價值觀的莉特感到很羞恥，不過聽到亞蘭朵菈菈認真的聲音後，那種感覺便蕩然無存了。

「我希望吉迪恩能幸福。從過去至今，他一直在為夥伴承受所有的辛勞，而今後想必也是如此。但是，我希望他能多為自己而活。像是和心愛的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等等，我希望他能去享受更多這種理所當然的幸福。」

「亞蘭朵菈菈……」

「我無法代為承擔他的辛勞。大家或許不知道，吉迪恩的能力超越了加護和技能，所以我沒辦法代替他。」

「嗯，我知道。要是沒有吉迪恩的鼓勵，我現在大概也不會在這裡吧。因為有吉迪恩在，我才會產生再次應戰的念頭。」

莉特理解了亞蘭朵菈菈對吉迪恩的感情，那種感情她自己也有。

而那個，就是親愛之情。類似對重要的摯友或兄弟姊妹所懷抱的感情，敬愛著對方，只求對方能幸福。

「吉迪恩很強。但是，他不是無敵的。講話太過分會讓他受傷，悲傷的時候也會流淚。大家都理所當然地依賴著吉迪恩，但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莉特無言以對。從她的角度來看，吉迪恩是比「勇者」露緹更完美的人。儘管她聽得懂亞蘭朵菈菈說的話，但並沒有發自內心地理解。

（但是，我想理解。）

莉特以往所看到的只有吉迪恩強大的一面。他是在她傷心難過時必定會現身幫助的勇者。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吉迪恩跟她一樣是人類，縱使身懷的加護不同，他們都同樣是會受傷的人類。

亞蘭朵菈菈看到莉特的表情後，微微一笑。

「我覺得你應該會和吉迪恩很合得來的。不是一直依賴吉迪恩，而是能夠和他互相扶持走下去的那種關係。」

「我嗎……？可是，我一直都是單方面地受到他幫助耶。」

「這也沒關係。畢竟，你是真的很喜歡他。」

「……嗯，我喜歡他。真的好喜歡。」

「所以不要緊的。若是你的話，一定會成為吉迪恩痛苦時的依靠。」

亞蘭朵菈菈似乎很有把握。莉特沒想到她是這樣看待自己的，感到吃驚之餘，還有點害羞。

不過，這位如此為吉迪恩著想的高等妖精，在莉特眼中遠比之前親切了許多。

＊ ＊ ＊

不管走到哪裡，莉特眼前的幻惑森林景色看起來都差不多。走再久都沒有前進的感覺，每天都飽受這種焦躁感所苦。

但是這些都結束了，他們一行人終於突破傳說中走進去就再也出不來的幻惑森林。

在這前方本應是「希望」，也就是以大型義賣會聞名的桑蘭公國的大地。

但那個希望，卻被一片黑壓壓蠕動著的獸人踩碎了。

「怎麼會……」

莉特跌坐在地上，茫然地說道。

現在隊伍正躲在樹木背後察看外頭的情況。

騎著馬的獸人輕騎兵大隊分散在距離森林稍遠的官道上，身上都穿著用鉚釘強化過的皮甲。

他們會輪流策馬巡邏，似乎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從森林裡出來的人。

這次作戰計畫的前提是，魔王軍也認為幻惑森林不可能被突破。

因此，吉迪恩和莉特將曉得計畫全貌的人數壓在最低限度，只告訴貴族們要憑藉勇者、賢者、引導者，以及英雄莉特這四人的能力，在不被敵軍察覺到的情況下進行突破而已。

吉迪恩也沒有調查過幻惑森林的事情，因為他甚至不願意被人發現他在調查。他相信說過「我可以穿過幻惑森林」的亞蘭朵菈菈，完全沒有去找其他能夠佐證這句話真偽的證據。

他雖然把這件事告訴露緹和艾瑞斯等人……但對賢者艾瑞斯而言，要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相信完全陌生的夥伴所說的話而賭上性命，這樣的事情他實在無法接受。

於是，艾瑞斯把情報泄漏給了傭兵火術士狄爾。

在莉特絕望、艾瑞斯語塞的時候，吉迪恩只冷靜地接受了事實。縱使他的內心已經狂亂到想要大吼大叫，但這麼做也無濟於事。他知道該如何壓抑住這種情緒。

而且在來到這裡的路上，聽完艾瑞斯滔滔不絕地講述關於幻惑森林的事情之後，他也不是完全沒料到會有這種事態發生。也許正因為已經有心理準備，他才能和在旁邊面不改色地觀察魔王軍布陣的勇者露緹一樣冷靜。

「哥哥，怎麼辦？」

露緹問道。她的聲音既沒有膽怯也沒有混亂，因為對勇者來說，絕望就是用來打破的，而不是屈服。

在感到妹妹的聲音十分可靠的同時，他凝神觀察獸人輕騎兵的軍隊。

「那個地方比較薄弱一點，要突破的話就選那邊吧。」

「嗯，我也這麼覺得。但是，照這態勢很困難。」

如果露緹等人是百人部隊的話，絕對有辦法突破。獸人輕騎兵雖然是魔王軍的主戰力，但並未經過勤訓精練，只要主動進攻就能輕易地擊退他們，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他們最有力的武器是活用機動性的側面攻擊以及大範圍地掠奪。

話雖如此，由於他們會馬上逃走，無法盡數殲滅，然後又會出現在其他地方重複掠奪的行為，因此很難纏。阿瓦隆大陸各國身經百戰的騎士們雖然不曾在戰役中輸給他們，但穿著厚重鎧甲的騎士是追不上輕騎兵的，只能驅散他們。

但這次只要突破就行了，遠比殲滅他們輕鬆許多。

（不過，我們只有五個人。）

才五個人。眼前分散開來的輕騎兵大概有兩千人。

即便突破了，機動性高的輕騎兵也會接二連三地繞進來。

他們五人必須打倒數百對手才行，而且還是在奔跑的狀態下。

在場的五人都是一對一絕對不會輸的強者，就算一挑十也不成問題。五人聯手的話，應該足以應付一百人，但也就僅此為止。

（實在太多了。）

這群英雄也許有朝一日能達到一騎當千的境界，但現在他們還沒強大到能以五人勝過千人規模的敵軍。

「好，那就說說我的想法吧。」

吉迪恩下定決心開口道。

「我來引開敵人，露緹和莉特就趁亂突破重圍。」

聽到這句話，原本垂著頭的莉特帶著一臉快哭的表情，抬首凝望吉迪恩。

＊ ＊ ＊

莉特從桑蘭公國借來走龍奔馳在路上，臉上全無以往好勝的表情。

或許該稱為不幸中的萬幸，因為魔王軍在幻惑森林的出口散開布陣，桑蘭公國便提高警戒，在國境配置了軍隊。

突破敵陣的露緹、莉特和艾瑞斯三人與桑蘭公國軍會合後，當場向身為指揮官的布雷茲王子請求援軍，並與桑蘭的走龍騎士們一同越過了洛嘉維亞的國境。

人龍皆身披鎧甲重裝的走龍騎士共五百騎，後方還跟著約兩千名步兵。

但是，從吉迪恩和亞蘭朵菈菈負責當誘餌之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小時。若等步兵跟上來就太遲了。

「拜託了，至高神戴密斯大人，希望的守護者拉拉愛爾大人，求求你們保佑吉迪恩。殉教的守護者維克堤大人，請不要把吉迪恩帶走。」

莉特一邊祈禱，一邊騎著走龍狂奔。

眼下洛嘉維亞有救了。她應該對這個結果感到欣喜才對。

然而，她在這當下卻忘記了洛嘉維亞的事情，只一心祈求著吉迪恩的平安。

＊ ＊ ＊

舉槍突擊的五百騎走龍騎士，讓獸人們一瞬間畏懼地騷動起來。

不過，在看到領頭的露緹和莉特後，他們便開始大笑。

「看！逃走的勇者帶著戰功回來啰！」

這些獸人們對於剛才將勇者一行人逼到絕境感到很自豪。

他們的確砍倒了好幾個擋路的獸人，突破了包圍。

但當時，勇者等人拚命閃躲著無數從馬上揮下來的騎兵刀。儘管只受到輕傷，但刀刃劃開他們的皮膚，染上了鮮血。

「人數上是我們有利！照老樣子把他們圍起來幹掉！」

活用機動性的側面攻擊是輕騎兵的固定路數。即便是走龍騎士，面對四倍人數的對手也必須反覆進行襲擾戰術。但就機動性而言，一身輕裝的輕騎兵更佔優勢，應該可以在遠處的步兵趕來前收拾掉他們，領著戰功回去。

莉特也清楚這一點。她因為太擔心吉迪恩而全速趕了過來，但看到在塵土之中微微發光的騎兵刀後，她便感覺到恐懼湧上心頭。

「莉特。」

「干、幹麼啦！我又沒在怕！」

叫她的是騎在旁邊的露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