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火術士狄爾的策略（3/5）

她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莉特。

「要散開了。」

「咦？」

露緹舉起左手。那是散開的信號。指揮騎士們的指揮官立即做出反應，吹響喇叭。

下一瞬間，獸人那邊射來無數箭矢。

「放心，獸人輕騎兵的弓是牽制用的，全都是盲射。只要沒有集中在一起就不構成威脅。」

露緹和莉特舉劍斬落飛來的箭矢。可以聽到後方傳來箭矢被鎧甲彈開的聲音，雖然夾雜著一些叫聲，但幸虧剛才散開了，騎士們沒什麼折損。

「但這麼一來的話！」

因為散開的緣故，導致突擊的衝擊力遭到削弱。騎兵的突擊是采密集陣形，針對敵陣的一個點進行貫穿最有效果，散開突擊會讓威力驟減。

應該要抱著多少會有損傷的覺悟，維持密集的陣形進行突擊才對吧？莉特腦中浮現了這種想法。

然而露緹仍冷著一張臉，只見她舉起降魔聖劍後，踢一下走龍的側腹提高速度。

「你！等一下！你打算一個人衝進去嗎？」

露緹不斷加速，她應該有「騎乘」的相關技能。縱使莉特想要追過去，但在那樣的加速下，她根本追不上。

勇者以一人之姿對上兩千名輕騎兵。即便擁有英雄級的加護等級，但光是保護自己必定就要用盡全力。

如同剛才突破獸人們的包圍網時險些喪命一樣，露緹被大量獸人包圍的情景出現在莉特腦中。

就在此時，獸人和他們騎的馬飛了出去。

「嗄？」

露緹一揮，靠近她的五騎獸人輕騎兵便被砍飛出去，連同鎧甲一起斷成兩半。

重重地落在地上的「曾是獸人的東西」，把一些在後方的獸人壓在下面，有的則在看到眼前那物時便落馬。露緹再揮出一擊，接著又一擊。每當露緹揮劍，獸人們就會一齊飛出去。

「什、什、你、你這傢伙！剛才明明沒這麼厲害吧？」

一名獸人叫道，那張猙獰的臉因為恐懼而扭曲起來。

「剛才不能太顯眼。這次是認真的。」

基於吉迪恩他們當誘餌來引開敵人的作戰計畫，露緹當下不能認真戰鬥。要是太顯眼的話，吉迪恩他們賭上性命引開的獸人也會被叫過去，如此可能會造成突破失敗。

三騎獸人展開襲擊，其中的隊長級騎兵儘管害怕卻還是吼叫著猛衝上來，露緹則從正面揮下了劍。

在阿瓦隆大陸四處破壞而惡名昭彰的騎兵刀輕易地碎裂，獸人就這樣握著斷掉的刀，旋轉著身體掉到地上。

一人又一人，獸人的動作逐漸停下。即使走龍騎士直逼而來，他們也無法將目光從揮劍甩血的露緹身上移開。

因為太嚇人了。如果食人龍就近在身邊，又如何能將視線從龍身上移開？就算身體馬上就要被長槍貫穿，但比起從那個可怕的勇者身上移開視線……

後來才趕到的莉特和桑蘭騎士向動作變遲鈍的獸人們發動了突擊。

獸人們無從使出全力抵抗，一個一個遭到莉特的劍和騎士們的長槍擊潰。

莉特迅速劈開沖向自己的兩騎獸人，輕而易舉地把他們打下馬。

之前且戰且逃時，總感覺獸人的騎兵刀揮來的一擊是那麼沉重，如今卻輕得一點威脅都沒有。

「這就是『勇者』……」

當騎士們察覺到時，周圍已經響起了勝利的歡呼聲，明明不過是壓制住最初交鋒的敵人而已。不過，獸人們也倉皇失措，有的甚至逃跑了，全軍潰散只是時間的問題。

帶頭沖入敵陣，以高強的武力與領袖氣質讓敵軍膽怯，友軍則忘卻恐懼。兩千人對上五百人的戰役，勝負僅僅取決於「勇者」一人。

這是勇者露緹的戰爭。

然而，即使是友軍的歡呼聲都沒能讓勇者露緹的情緒激昂起來，她徑自淡然地繼續戰鬥。

＊ ＊ ＊

「嗨。」

儘管遍體鱗傷，吉迪恩和亞蘭朵菈菈依然在戰場上存活了下來。拜疲勞完全抗性所賜，吉迪恩還是很有精神，但亞蘭朵菈菈終究還是耗盡氣力的樣子，那張精緻的高等妖精容貌上流露出疲憊的神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他們兩人在佯攻作戰成功後，似乎就死命地到處竄逃，途中還搶了獸人的馬，那匹看起來很不開心的馬正在兩人旁邊哼哼叫。

「還好亞蘭朵菈菈有一起來，我才撿回了一條命。」

「我才是呢，要不是有吉迪恩在，我早就一命嗚呼了。」

兩人這麼說著，對著彼此笑了起來。雖然傷口已經被治癒魔法治好了，但吉迪恩和亞蘭朵菈菈的鎧甲傷痕纍纍，證明他們兩人是負傷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吉迪恩的愛劍喚雷劍的劍身還沾滿了黏稠的獸人血。

「笨、笨蛋……」

莉特欣喜地準備衝過去……但一名嬌小的少女搶先從旁邊撲了上去。

「哥哥。」

勇者露緹輕輕地用雙手觸摸吉迪恩的臉龐。

「對不起，沒有其他辦法。不會有下次了。」

「沒事，你看我和亞蘭朵菈菈不都好好的。」

「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露緹說道，語氣平靜但蘊含著決心。

她總是很冷靜，殺獸人時並未表現出任何情緒，哪怕是激昂、憐憫甚或厭惡都沒有，而現在即使依然面無表情，她卻是在向吉迪恩展現強烈的親愛之情。

莉特和亞蘭朵菈菈都沒辦法在他們兩人之間插話。

當吉迪恩說要獨自引開敵人的時候，莉特當然是反對的。艾瑞斯也批評他魯莽，但制止莉特的正是露緹。

「要相信哥哥。」

「可、可是……」

「亞蘭朵菈菈，請你和哥哥一起去。」

「了解，交給我吧。」

「等一下，露緹！我不能接受……」

「我向夥伴下達指示不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露緹直勾勾地看著莉特的眼睛。她並沒有在瞪莉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

「啊，唔……」

然而，在那樣的威迫感面前，莉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感到畏懼，而吉迪恩則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吧，做不到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

儘管自己要做的是最危險的工作，吉迪恩卻說出這番話來安撫莉特。

莉特當時很憤慨，以為勇者為了正義連兄長都能犧牲，但她發現是自己誤會了。

看著在眼前互相依偎的兄妹，莉特掩飾不住驚訝。

（原來露緹還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啊。）

露緹其實應該比誰都還要擔心哥哥，但也別無他法。而吉迪恩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會主動說要負責佯攻。

他是為了不讓露緹自己提出將兄長逼入死地的提案。

「真好啊。」

在距離兩人稍遠的地方，莉特仰望著天空喃喃說道。

最後，莉特並沒有加入勇者的隊伍。吉迪恩覺得很遺憾，但在莉特看來，露緹倒像是鬆了一口氣。

雖然一方面是要復興洛嘉維亞，但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現在不該介入露緹和吉迪恩之間。對露緹來說，現在的吉迪恩一定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在吉迪恩離開之後，剩下一人的莉特還哭了一會兒。

＊ ＊ ＊

「呿！」

粗魯地把行李塞好後，火術士狄爾帶著憤恨的表情逃出了洛嘉維亞。

為了錢財而背叛人類投靠魔王軍的他，一得知形勢不利便立即採取了行動。他是透過化身近衛兵長蓋烏斯的錫桑丹混進城堡的，等戰爭結束後，他的身份大概也很快就會曝光。

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給我記住啊，莉特。我可是個執念很深的人。有朝一日，我會在你幸福的時候出現，把你擁有的一切都破壞殆盡。」

狄爾陰險的眼神中寄宿著醜陋的憎恨，他朝路面吐了口唾液之後，一邊依依不捨地不斷回頭看洛嘉維亞，一邊逃了出去。

＊ ＊ ＊

現在。佐爾丹的貧民窟南沼區。

在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宅邸中，住著盜賊公會排名第二的高手畢格霍克。這個從外地搬到佐爾丹的壯碩半獸人以兇殘的手法為人所懼怕。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流氓火術士狄爾，那兩頰削瘦的臉上正掛著卑微討好的笑容，用悠然自得的模樣對他點頭哈腰。儘管看起來是在諂媚強者，卻不見一絲畏懼的神色。

（比起跟魔王軍的阿修羅惡魔打交道，這根本算不了什麼。）

逃出洛嘉維亞後，他依然持續在各地當形同盜賊的傭兵，讓他的惡名更加遠播。此外，他偶爾還是會跟魔王軍勾結在一起。

搞到最後哪裡都容不下他，於是他才逃到位於邊境的佐爾丹。

「那麼，我找你不為別的，就是關於莉特的事。」

「哦？若是我做得到的，儘管說別客氣。」

「盜賊公會不希望莉特從冒險者的身份引退，你可知道原因？」

「呃，因為這樣就沒有人可以委託高難度的工作了？」

「不是。」

畢格霍克用如巨木般的腳「咚」地踢了下地板，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落到狄爾的頭髮上。

狄爾忍住想要拍掉灰塵的衝動。

「我們應付不來的案子可以交給亞爾貝的隊伍去做。問題在於，英雄莉特若是受雇於與盜賊公會敵對的對象會很麻煩。」

「哦……」

「英雄莉特是這個國家的王牌。只要她出面，不管哪個勢力都得付出龐大的損失。過去盜賊公會在英雄莉特出面時也都會乖乖撤退。」

「那英雄莉特引退豈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並不是。以往不想讓她跟我們作對時，我們都會透過其他委託讓她遠離佐爾丹。但是，她今後會一直待在城內。試想她一時興起而跑來作對的話，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

「原來如此！」

盜賊公會的幹部畢格霍克在怕的就是這件事。以往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控制住的王牌，今後會完全脫離掌控。就算想使出盜賊公會拿手的暗殺，但對方可是有辦法與整個佐爾丹的盜賊公會周旋還佔上風的英雄。

對那位英雄出手就是在自尋死路，這是盜賊公會的會長和幹部們的一致意見。

「所以狄爾啊，聽說你知道英雄莉特的弱點。」

「算是吧。雖然可能沒辦法讓她言聽計從，但應該能讓她撤回辭去冒險者的決定，搞不好還能把她從佐爾丹趕出去喔。」

狄爾露出賊笑。他被叫來這裡並非出於偶然。

雖然他剛才一直裝作不知情，但他早就知道盜賊公會對於英雄莉特引退一事感到很頭痛，所以不著痕迹地向盜賊公會的成員暗示自己知道英雄莉特的過去。

「哦？這可真有意思。雖然想聽聽看……但你沒打算要說出來吧？以盜賊公會的立場而言，我們也不想和英雄莉特發生爭端。」

「咦、咦咦？」

發現苗頭不對，狄爾慌張地看著畢格霍克。畢格霍克移開視線，朝放在旁邊的盤子上抓起核桃，用粗厚的手指用力捏碎後，把果仁扔進嘴裡。

耳邊傳來喀碰喀碰的咀嚼聲。狄爾就這樣茫然地等待畢格霍克的下文。

「也就是說，如果英雄莉特的問題能自己解決的話，那我當然是很樂見的。」

「！」

狄爾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如果英雄莉特的問題解決了，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嗎？」

「這和盜賊公會無關，所以什麼都沒有喔。不過，可能會委託你做一些簡單的運貨工作吧，裡面裝的是錢就是了。」

意思是，可以私吞那些錢當作報酬嗎？

狄爾聽出畢格霍克的弦外之音後，「嘻嘻！」地笑出聲。

「我明白了，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嗯，抱歉讓你跑一趟。來人，送客。」

狄爾在一群相貌兇惡的盜賊公會男性成員慎重地接待下，離開了畢格霍克的宅邸。他的懷裡還揣著對方當作伴手禮送給他的銀幣袋。

「雖然流落到這種狗屎般的城市隱居，但這下真是時來運轉啊。」

我要毀掉英雄莉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