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天真爛漫的化身」(4/7)

第九卷

而且她的心頭還有另一件挂念的事情。姑且不論目前這種一如貝利克規劃的飛躍性發展,對於那些為此反彈的聲浪,貝利克究竟預見了多少?因為舊貴族陣營的派系,正以現在進行式展開各種可疑的行動。內部紛爭的火種與其說在冒出煙霧,不如說已經到達即將被點燃的臨界點。

「哎呀呀,對於你們兩位暗中調停的巨大努力,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呢。不過,正因如此我才想問……總督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把人送過來呢?而且還是那個弗琉斯埃文家的人。」

「你會感到如此不滿,果然是因為這件事情牽扯到亞爾斯的關係吧?」

「那還用說。應該說我實在搞不懂,總督幹嘛特地把麻煩送到自己人身邊。」

「事實上,關於這件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貝利克是怎麼想的……」

這次換成希絲緹露出有些困擾的苦笑。貝利克其實是以近乎強迫中獎的方式,將莉莉夏安插到第二魔法學院就讀。只是希絲緹站在理事長的立場,也沒有拒絕的選項。儘管不曉得貝利克的真正用意,但是培育次世代的年輕魔法師、為國家利益做出貢獻,原本就是魔法學院的存在意義。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不管是什麼樣的出身背景和經歷,只要是優秀的魔法師幼雛,學院方面都不能無緣無故地拒絕入學請求。更別說莉莉夏還有著貝利克的推薦。

不過,希絲緹也能夠理解蕾蒂的擔憂。弗琉斯埃文這個家族,確實有著另一張不為人知的臉孔。蕾蒂指的應該就是這部分的危險性。

「雖然這只是我的個人推測……但是貝利克會不會是認為在將來的某一天,莉莉夏也會成為某件事情的關鍵推手?關於軍方內部的詳細狀況,我其實也不是非常清楚,不過貝利克的總督位子也很不好坐吧。」

「換句話說,這是一場高風險的賭博啰?和過去的敵人握手言和?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啊?那群傢伙現在不也拼了命地在扯後腿嗎?」

面對蕾蒂的尖銳反駁,希絲緹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向她露出了苦笑。

希絲緹的動作,是在表示身為學院理事長的自己,並沒有資格干預這件事情,同時也暗中提醒蕾蒂某項慣例,哪怕是身為無雙魔法師之人,原則上也不允許過問總督的決定。

因此這段對話其實近似於發牢騷。雖然沒到毫無意義的地步,但也絕對稱不上有什麼建設性。畢竟蕾蒂本人也很清楚,總督的決定是無法推翻的。

儘管如此,蕾蒂依舊綳著一張臉。

只聽她宛如自言自語似的,把某個更加危險的辭彙加入對話之中,彷彿要向希絲緹拋去更多的疑問,希望對方以過來人的經驗給出意見。

「……元首直屬執行部隊。」

「……虧你居然知道如此古老的亡靈部隊的名字啊。」

「對於早已沒了腦袋的行屍走肉,沒辦法期待他們有什麼理性的合理行動吧。」

說到這裡,蕾蒂大力地抓亂了自己的髮絲,臉上流露出有些焦躁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遇上不合意之事時會有的反應。

希絲緹明顯知道蕾蒂想要表達的意思,但是她的態度看起來並不怎麼緊張。

看來是我在窮緊張啊──伴隨著有些苦澀的情緒,蕾蒂把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畢竟蕾蒂之所以如此反應激烈,主要還是類似私怨的感情作祟。蕾蒂不禁在內心咂了咂嘴,覺得自己實在太小孩子氣了。

這樣看來,剛才在和露姬道別的時候,自己只是點到為止地提醒她要小心莉莉夏,或許是正確的做法也說不定。因為這整件事情有可能只是自己杞人憂天。

「……賭博是嗎?」蕾蒂最後只是咕噥了這麼一句。

以這句話為分界點,兩人都明白這個話題到此為止。然而──

「那麼,接下來就輪到我啦。」

希絲緹立刻重新提起剛才被唬弄過去的話題。

「哪有什麼輪不輪的啊?」

「這種小地方就別計較了。你剛才說你是因為私事前來,具體來說是什麼事情?」

「您還惦記著這件事情啊?真拿您沒轍,我是不是該稍微裝出嬌羞的神情會比較好?」

「你就算在我面前裝出嬌羞的神情,也得不到任何甜頭喔。」

或許是希絲緹一本正經的回應不同於以往,只見蕾蒂放棄岔開話題的念頭,開始回答希絲緹的問題。只是她的語氣生硬平板,彷彿是想隱藏自己的真正想法。

「是關於巴納利斯的事情。巴納利斯的收復作戰,因為巴魯梅斯和【惡食】風波而被推遲了,所以我找阿爾小弟過來幫忙這次的任務。先前在親善魔法大會的時候,他已經答應我要幫忙了。」

蕾蒂的聲音帶著莫名的沉重感。而希絲緹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虧你能和那小子訂下這種約定啊。那小子不是最討厭這種麻煩事嗎?你是開出什麼條件才和他談成這件事情的啊?該不會……」

即使遭到無端的懷疑,蕾蒂也依舊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沒錯,在我的美人計面前,阿爾小弟毫無抵抗之力喲。畢竟他也是個有眼光的男人嘛。而且不管怎麼說,他在這方面果然還是個男孩子呢。」

「……聽起來有夠假的。哎呀呀~女人如果沒有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人生可是會很單薄的喔。」

希絲緹露出成熟女性的從容笑容,並「去去去」地揮著手,驅趕從一臉得意的蕾蒂身上散發出來的青春氣息。

「你還是多累積一點男性經驗吧?只有天真少女才會被你的蹩腳演技騙倒。」

希絲緹馬上就看穿了蕾蒂的虛張聲勢,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她的謊言。

「……您果然沒白活這麼大歲數呢~」

儘管這並非出於蕾蒂本人所願,不過希絲緹剛才說的確實是事實。因此,意識到情況不妙的她,立刻選擇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為什麼阿爾小弟會成長成那樣的木頭人啊?雖然我也隱約猜得到是怎麼回事啦。只是他如果能夠輕易地落入美人計的陷阱,我們也會變得輕鬆許多啊~我說的沒錯吧?希絲緹小姐。」

蕾蒂一副對其中理由瞭然於心的表情,將話題拋給希絲緹。

「拜託你不要拿這種事情徵詢我的意見。」

「您還真敢說呢。明明把自己打扮得這麼年輕。」

這次無言以對的人換成了希絲緹。她當然很想出聲抗議,可是考慮到自己的實際年齡,被別人說「裝年輕」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我要聲明一下,保持美貌真的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還有,我不是在裝年輕,而是『還很年輕』!別人看到我總是會說『您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希絲緹的這番反駁是如此的蒼白無力。當她必須強調「保持美貌」花了她多大功夫的時候,就證明她已經輸了。說到底,面對只有二十來歲的蕾蒂,不管希絲緹說出什麼樣的反駁,都不可能對抗得了天生麗質的青春少女。這打從一開始就是無謂的抵抗。

「不說了、不說了。說著說著,連我自己都覺得哀傷了起來。唉~不過,美人計的確對那小子不管用呢……」

當然,希絲緹不是在抱怨先前的可疑香水【魅惑花園】的事情。她不否認自己被「讓男人成為你的俘虜」的廣告標語騙了,但是如果那瓶香水真的能把亞爾斯迷得團團轉,應該有許多事情都會變得輕鬆不少。

希絲緹一邊嘀咕著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話的牢騷,一邊偷偷觀察著蕾蒂的反應。雖然她本來就覺得不可能,不過看蕾蒂的神情不像實際嘗試過美人計,希絲緹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果然如情報所言,蕾蒂幾乎總是待在外界執行任務。

暫且不說這件事情。對於亞爾斯在風花雪月之事方面如此不解風情,希絲緹其實能夠想到一些緣由。

當然,從小就站上戰場的亞爾斯,因為置身於嚴酷的環境之中,所以很有可能沒有萌發無謂慾望的餘裕。

因此至今仍把「這些事情」記在心裡的行為,或許只能說是胡思亂想……希絲緹一邊如此尋思,一邊回想起過去的狀況。


在過去的某段時期,隨著亞爾斯的功績和聲名日漸廣傳,軍方內部也開始流竄負面的謠言。而結果就是沒有如此好事的人願意和他組隊。那個時期的亞爾斯,簡直像是掃蕩魔物的機器,被理所當然地四處調遣,奔走於無數的戰場之上。

雖然亞爾斯曾經短暫地待在維札斯特的麾下,但那也只是基於某種理由的臨時安排。換句話說,當時的他處於絕對孤立的狀態。

然而與此同時,看到這名大放異彩的天才少年,每天都被嚴酷的任務壓得喘不過氣,原本稚氣的臉孔蒙上一層陰霾的模樣,自然會有人對他感到同情。或許是出於憐憫和好奇心,又或是基於母性的本能,亞爾斯在當時的部分單身女性之中,似乎相當受歡迎。儘管沒有發生什麼鬧到檯面上的糾葛,希絲緹本人也是事後才聽說相關的謠言,但是看到蕾蒂現在這副熱情洋溢的模樣,她也不禁覺得這個傳聞或許確有其事。

除此之外,雖然希絲緹也不想胡亂猜測些什麼,可是如果要有著豐富軍旅經驗的她來說的話,在生死交關的戰場上,那些單身的女性隊員,有時候會像是失控似地做出大膽舉動。如此一來……儘管是很腥膻色的想像,但是也無法斷言絕對沒有發生過這類事情。

希絲緹並不認為亞爾斯會被誘惑沖昏頭,只是這代表著他很有可能已經「被迫習慣」這類事情,從而認定所有女性都是這樣的「麻煩存在」。再加上亞爾斯原本就是講求合理的性格,希絲緹忍不住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因為這段經歷而對所有女性都失去興趣。

然而,這畢竟只是謠言程度的模糊猜想,因此希絲緹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而是將話題轉向更有建設性的方向。

「原、原來如此啊。也就是說,你終於做好了重返巴納利斯執行任務的準備啰?」

「就是這麼回事。」

「可是,你也不必像這樣親自跑一趟吧?直接用其他方式聯絡那小子不就好了嗎?你應該也知道你在學院現身,會引發多麼巨大的騷動吧?」

「所以我才會特地喬裝啊。說到底,這座學院可是我的母校耶!我難得抽空造訪母校,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吧?哎,如果非要說個理由的話,我是覺得當面拜託阿爾小弟,他會比較難以推託啦……不過,我們先前已經做好『約定』了。」

「是是是,就當作是你說的那樣好了。」

該說蕾蒂是作風強勢嗎?她那帶著天真的高超談判技巧,果然是與生倶來的才能。希絲緹彷彿可以看到亞爾斯被蕾蒂的巧言牽著鼻子走的光景。

兩人至此總算沒了顧慮,開始無話不談地閑聊,場面變得有點像女孩子的談心聚會。儘管這場「女子會」只有兩名女性參加,但是嘰嘰喳喳地交換情報的兩人,發出的音量絲毫不輸給三姑六婆。而且蕾蒂買來的各家攤位料理和伴手禮糕餅,剛好成了現成的聊天點心,兩人就這樣愈聊愈起勁。在談興大發的情況下,希絲緹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從秘密的層架中搬出了珍藏的烈酒和年代久遠的紅酒。

這場酒會一路持續到【學園祭】的第二天結束──等到夜幕降臨,亞爾斯終於帶著露姬敲響了理事長室的大門;而已經喝得醉醺醺的希絲緹和蕾蒂,正處於酒意最濃的狀態。



也不曉得這兩個人究竟喝了多少,亞爾斯剛一踏進理事長室,就聞到了室內瀰漫的酒精氣味。若是被其他教職人員目睹到這一幕,理事長肯定會就此威信掃地吧──亞爾斯一臉沒好氣地看著她們兩人;露姬則是快手快腳地開窗,讓室內的空氣流通。

「……理事長在【學園祭】期間親自召開酒會,這可真是令人羨慕呢。我的警備工作可是辛苦得要命啊。」

亞爾斯語帶諷刺地這麼說,劃破了至今仍瀰漫在室內的濃重酒精味道。

然而,希絲緹和蕾蒂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畢竟兩人的情緒已經十分高漲,這點程度的冷嘲熱諷,大概完全傳不進她們的耳朵里。

「真是的~你要是能夠讓我享受到這樣的清福,我肩膀上的擔子也會輕鬆一點啊~!」

希絲緹說出的這句反駁顯得有氣無力。仔細一看,縱使是酒量極佳的希絲緹,似乎也跟不上蕾蒂這位著名的軍中酒豪,只見她從臉孔到鎖骨一帶的肌膚,全都染成了一片緋紅。儘管她這副模樣甚至有股風情萬種的味道,但是在【學園祭】期間喝成這副德性,不管怎麼說都太過放縱了。

或許在希絲緹的內心深處,意外地積攢著很多壓力吧。畢竟伊莉依絲的事情確實也牽連到了希絲緹,所以站在亞爾斯的立場,也不好真的擺出太過強硬的態度。

如果不先問清楚希絲緹叫自己過來做什麼,那麼自己在警備工作結束之後特地趕過來,很有可能會變成白跑一趟。然而,在見到室內「另一人」的當下,亞爾斯心中的疑慮頓時消失無蹤。

「哎,我大致也猜到是這麼回事……蕾蒂,你已經準備好了是嗎?」

「完美無缺。所以,我就跑過來接阿爾小弟啰~」

蕾蒂語氣親昵地如此說道,隨即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東倒西歪地站起身來。接著,她一把摟住亞爾斯的脖子,把整張臉湊到對方的面前。儘管怎麼看都像是被惡劣的醉鬼糾纏上,但是因為就只有肩膀的沉重感令人覺得有些不快,所以亞爾斯倒是沒有特別在意。

憑藉過去和蕾蒂打交道的經驗,亞爾斯很清楚她是個喜歡身體接觸的人。如果每次都為此抗議,最後只會沒完沒了;而且只要自己露出不情願的表情,蕾蒂反而會更加興緻勃勃地上下其手。

站在對面的露姬一直盯著這邊猛瞧,但是亞爾斯完全不明白她臉上表情所含的意思。

亞爾斯本來以為,露姬是在為蕾蒂的過度身體接觸感到不高興,可是因為露姬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自己,所以好像不是他想的這麼回事。儘管亞爾斯察覺到露姬似乎在暗示蕾蒂的服裝,但是他只知道蕾蒂今天穿的不是平日的軍服而已,因此他依然搞不懂是怎麼回事。最後露姬實在看不下去,只能主動開口道:

「蕾蒂大人,請您稍微過來這裡一下。這樣子亞爾斯大人才比較容易看清楚。」

話音方落,露姬便把蕾蒂從亞爾斯身上拉開。要給我看什麼東西啊?──亞爾斯不由得露出納悶的表情。

「我也真是糊塗呢。」蕾蒂像是現在才想起來似的,裝模作樣地嘟嚷了一句,隨即拎起連衣裙的裙擺,滴溜溜地在原地轉了一圈。

「……怎麼樣?」

只見蕾蒂擺出一個嫵媚的姿勢,彷彿在窺看亞爾斯反應似的,朝他露出天真爛漫的笑容。儘管她臉頰上的淡淡紅暈可能是酒精的傑作,但看來無疑十分楚楚可憐。

「…………」

亞爾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蕾蒂的模樣。他自認好歹分得出男女服裝的差異。蕾蒂身上的衣服確實和平日的軍服不同,是時髦亮麗的流行風格。既然如此……

即使遲鈍如亞爾斯,今天也立刻就領悟到了「正確答案」。只要明白了這一點,事情就非常簡單。他偷偷瞥了一眼蕾蒂的表情,發現她已經一副滿臉期待的樣子,雙眼閃閃發亮地望著自己。

為什麼女性在這種時候,總是會散發出「我只想聽到這個答案」的氛圍,給人無言的沉重壓迫感呢?

只要說出那個「正確答案」,一切都能夠和平圓滿地收場。但或許是因為熟知蕾蒂平常模樣的關係,亞爾斯始終沒辦法把那句話從喉嚨里擠出來。

「……呃,很、很適合你……而、而且……」

亞爾斯迅速地瞥了一眼露姬。自己平常對露姬說的那些怪難為情的話,真的可以如法炮製地使用在蕾蒂身上嗎?

然而,只見露姬垂著眼睛微微地點頭,也就是叫亞爾斯「說出來」的信號。

「嗯,很漂亮不是嗎?」

「咦!?」

馬上做出反應的人,既不是蕾蒂也不是露姬,而是理應置身事外的希絲緹。雖然剛才下肚的酒精還沒有完全退去,但是希絲緹還是震驚到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她臉上甚至露出感慨萬千的表情,簡直像是在為自己孩子的成長感到欣慰。而身為當事人的蕾蒂,則是……

「哈哈,明明是自己先做的,這樣說實在有些奇怪,不過果然還是有點令人害羞呢。」

蕾蒂渾身都流露出喜色,有些害臊地捏緊了裙子的一角。雖然她趁著醉意順勢做出這個動作,但心裡其實還是感到有一點緊張吧。

沒錯,蕾蒂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醉了,事實上她是怎麼喝都喝不醉的人。

然而,如果讓希絲緹來說,蕾蒂這種有些孩子氣的舉動,果然是年輕人獨有的特權。與此同時,站在蕾蒂身後不遠處的露姬,也向亞爾斯送上讚許的笑容,她的心情大概和希絲緹相當類似吧──雖說露姬心裡還是有點難以釋懷就是了。

亞爾斯看著周圍人的反應,在心裡尋思起來。

過去的自己只要一開口,總是會導致別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可是最近這種情形似乎有減少的趨勢。這座學院果然和充滿肅殺之氣的軍部截然不同。軍部是矢志守護國家的人們聚集的場所,同時也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有著極為醜陋的一面,只要稍有可乘之機就會互扯後腿,拚命地想辦法把別人擠下去。

亞爾斯一直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直到他來到這座學院之後,這樣的認知才開始改變。他深深地體認到,這種罹患和平痴呆症的狀態,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沒錯,這裡是由美麗事物構成的純粹世界。儘管亞爾斯無法忘懷外面的世界,但是他確實也逐漸融入了裡面的世界,開始習慣這種日常的相處。

有這種體會的人,應該不只亞爾斯一個人而已。方才喝得如此酩酊大醉的蕾蒂和希絲緹,也同樣擺出在軍中或外界絕對看不到的放鬆姿態。

置身在這個和平空間之中的亞爾斯,在靜靜享受這種日常氛圍的同時,也從俯瞰的角度審視著這樣的自己。

他就好像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究竟哪一邊才是真的?哪一邊才是假的?亞爾斯不由得質問起自己:『你到底是誰?』

儘管亞爾斯非常清楚,在這個微小的幸福世界裡,並沒有自己真正的容身之處,但是他還是衷心期盼,自己能夠盡情沉浸在這個世界之中。這種自相矛盾的想法,讓亞爾斯有種身心乖離的感覺。

就在這個時候,露姬的聲音突然傳進亞爾斯的耳中,瞬間就把他陷入奇妙感覺的意識拉了回來。

「對了,蕾蒂大人,關於白天的那場風波……亞爾斯大人目前以普通學生的身分,在學院過著平穩的學生生活。因此還請您盡量不要引發白天那樣的騷動。」

亞爾斯這才想起,自己在前來這裡的途中,還一直惦記著要向蕾蒂抱怨這件事情。

「沒錯。雖然不假思索就喊出你名字的菲婭也很教人傻眼,可是你本人應該非常清楚,被其他學生髮現你造訪學院的話,肯定會引發巨大的混亂。你這樣可是會害我喪失寶貴的時間啊。」

亞爾斯說這句話的時候,刻意沒有提及自己平穩的校園生活早已搖搖欲墜的事實。希絲緹聞言,再次有些醉眼惺忪地出聲抗議道:

「我說啊~學院只是學習的場所,可不是什麼用來養老的地方啊。」

只見她像是小孩子似地鼓起臉頰,神情不滿地拍打起桌面。因為希絲緹一看就還沒酒醒,若是貿然接話大概只會自找麻煩,所以其他三人都選擇無視她的抗議。

「哎~關於我引發了小小騷動的事情,我已經深切反省了。欸~該怎麼說呢,雖然也不是說要用這個來表達歉意,不過你要不要嘗嘗我買的這些小吃?」

亞爾斯順著蕾蒂比劃的方向看向辦公桌上,但是曾經存在於桌面上的料理和點心,如今只剩下杯盤狼借的一片殘骸而已。

察覺到這項事實的蕾蒂,慌慌張張地打圓場道:

「那、那這樣好了,由『我』來作替代品好不好?現在還附贈特別服務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