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卷

◆懸疑推理的開頭要埋胸部


「你是名偵探嗎?」


放學後,在暮色低垂的教室,我被人揪起領口這麼質問。

剛睡醒的朦朧雙眼,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孔。

我試著回溯記憶,但只覺得這個聲音很陌生。

看來,我是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生恐嚇了。

只是,完全不明白理由為何。

因為看不下去我從一早鐘響後就趴在桌上睡覺直到放學,無法坐視同班同學不管的班長性格女生,才會用略微粗暴的手段叫我起床……之類的,想必是這麼回事吧。

不,如果是同班的人,說話聲我至少應該有點印象才對啊。

果然我跟這名少女是毫無關聯的陌生人。

那麼,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此時此刻要被她揪起領口呢?

剛睡醒的腦袋無法負擔這麼龐大的推理。

好吧,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偵探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偵探?

這個女的,剛才有提到偵探嗎?

「不要不說話快回答。你就是傳聞中的名偵探──君冢君彥嗎?」

偵探──隔了一年後,又聽到這個令人厭惡的辭彙。

「妳認錯人了,恕我告退。」

「慢著。」

「咕耶!」

從我的聲帶,冒出了以人類而言實在是有點不妥的聲響。

儘管真的令人難以置信,但眼前,她的指尖正戳入我的口中。

「假使你無視我的質問,我就會毫不留情碰觸你的顎垂(註:人體口腔器官,懸掛於軟顎正中間的末端。)。」

「太、太不講理了吧……」

到了這種狀態,我才終於能仔細辨認少女的容貌。

讓人感覺意志堅強的細長眼眸,搭配長睫毛,再加上高挺的鼻樑以及緊抿的雙唇。

黑長發束在側面,感覺就像是時下的女高中生。

……是說,我們學校里有這號人物嗎?

這種等級的危險人物我以前竟然沒注意到,看來我也是老糊塗了啊。

「喂,你就是君冢君彥吧?」

被這樣連續叫全名總覺得很不自在。我無奈地點點頭。

「要回答就好好說出來。」

「……嘎!」

少女的指尖碰到了顎垂,一股酸液自我的胃底逆流上來。

「唔哇,低級。竟然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女生手指噴這麼多口水,難道你是個變態?」

「這是誰害的啊,是誰!」我正想如此反駁,少女卻依然將指尖戳入我的口腔深處,並以左手揪起我的制服領帶。這根本是某種新型的拷問裝置。

「咕……嗚……」

「咦,拜託別開玩笑,你竟然哭了?都已經是十八歲的大男人,光是用口水沾濕女生的指尖還不夠滿足,現在又哭哭啼啼想央求玩其他更多的把戲嗎?」

我身為人類的尊嚴,在這時發出巨響崩潰。眼淚跟唾液已完全不聽使喚。究竟是為什麼,我必須接受這種毫無道理的懲罰……


「啊啊,對喔。我懂了,你是想被緊緊抱住吧。」


我的臉被她按進了胸部。

猶如棉花糖般柔軟,以及香水般的甘美氣味,讓我的神魂為之蕩漾。

此外還能聽見心臟的跳動聲──這是怎麼了?不知為何,我總有一股非常懷念的感覺。難不成,我從同年級的女同學身上感受到了母性嗎?

……不,這種事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夾在悅樂與苦痛的縫隙間,我「嗚嘎」地叫了一聲,勉強掙脫對方的束縛。

「真遺憾,明明可以跟你再玩一下的。」

「…………哈啊……哈啊,既然只是在玩就不要那麼大方啊,竟然把胸部借給不認識的男生靠。」

我這麼說道,少女首度露出淺淺的一笑。

「夏凪渚。」

她報上這個與時節十分相稱的姓名後,朝我伸出了右手。

「……妳先去洗手吧。」


◆助手與委託人──偵探,不在了


「有件事,想委託你處理。」

幾分鐘後,自洗手間返回的夏凪坐到我面前的座位上,我們變成彼此面對面的狀態。

「比起那個,首先妳應該有其他話要對我說吧?」

「希望你能對弄髒我手指的事道歉。」

「我道歉!?」

她又一次不講理。簡直把這世上所有的不講理全都加起來也比不上她的不講理。

「畢竟,做了讓人討厭的事,向對方道歉是理所當然的吧?」

「這番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妳!」

「什麼嘛,說得簡直就像剛才是我惹你不快一樣。」

我本來就是這個意思啊!

搞什麼鬼,這個女的為什麼要跟初次見面的我突然說起相聲。

「那我這麼問好了,如果是別人對妳做出剛才妳對我做的事,妳會覺得無所謂嗎?」

「咦?……對、對喔。」

這時夏凪的視線突然游移不定起來。

「的確,被人那麼做一定會感到不快的。一般說來,對吧……」

「咦?妳怎麼有點臉紅了?『一般說來』,又是什麼意思?」

喂,剛才那種嗜虐狂的人設怎麼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甚至還讓我產生了完全相反的疑惑。

……還是先確認一下吧。

「比起被別人愛?」

「我更想愛別人。」

「比起束縛他人?」

「我更想被束縛……」

「這個月快破產了。」

「我借你,需要多少?」

「原來妳是被虐狂啊……」

「嘎……!」

彷彿是被人揭穿了震撼性的事實般,夏凪張大著嘴擠不出半句話來。

說真的,她一開始的人設跟氣勢上哪去了啊。

「不、不是啦!我才沒有那種特殊嗜好!……是說你可不可以不要岔題啊?我是來這裡委託你辦事的!」

不知是惱怒還羞愧,或者是夕陽餘暉的影響,夏凪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隨即又「砰」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原來如此,她那麼強悍只是為了保持她的基本立場。

接著又有好一陣子,夏凪都「呼──呼──」地肩膀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我正在,找人。」

她以極度嚴肅的眼神這麼表示。

原來如此,找人啊,所以才需要一位名偵探嗎?

「你是,君冢君彥……對吧?」

……唉,看來我不回答她就不肯放過我吧。

「是啊。我的姓氏在我出生以前就已經是君冢了,而從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名字就叫君彥。」

「你是名偵探,對嗎?」

「很遺憾我的爺爺並不是名偵探,我也沒有被灌下奇怪的葯使外表變成小孩的經驗。妳認錯人了吧。」

「認錯人?」

夏凪的眉根猛然跳了一下。

「我看過那些新聞。」

「新聞?」

被她這麼一提,我試著回溯記憶……不過,我還是不懂夏凪指的是什麼。

「三天前的晚報呀。有個飛車搶劫犯被逮了,而功勞記在一個高中男生身上。」

「啊啊,妳說那個喔。」

「就是那個,沒錯──不過如果只有那一次,我也不會像這樣採取行動。」

夏凪語畢,把自己帶來的書包打開,將裡頭的東西全都倒在地板上。

「這裡全部都是關於你的報導。」

那些是大量的剪報。

「……妳調查過我嗎?」

剪報上面,全都有我的姓名跟大頭照……沒錯,我剛才的意思其實是不確定夏凪所說的看過新聞究竟是指哪一則。

「呃、你自己看,『防範轉帳詐騙於未然,超人高中男生!』、『找尋寵物手到擒來,少年K今天又尋獲了走失的小貓!』、『救難專家,上學途中挽救兩人的性命!』──如果這樣還堅稱不是名偵探,那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些都是我如今的日常。我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己這種容易被捲入事件的體質始終沒變。

不過,就算這樣,也沒必要冠上名偵探的頭銜吧……好吧,反正我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妳太誇張了,不必如此抬舉我。」

我之所以遭遇這些事件,然後又能運氣好加以解決,全都是託了我這種體質的福。沒錯,事實上,我並不具備任何特殊的技能。

以前我曾過度相信自己的這些經驗,但其實這些經驗一點屁用也沒有,這個教訓我是一年前才學到的。

所以,像這種過譽的評價就免了吧。很抱歉,我並沒有從事偵探的工作──如今的我,鐵定比較適合溫吞安逸的生活。

「你真謙虛呀。」

「感謝誇獎。」

「誰誇獎你了!」

「難道是我誤會了嗎?」

「無法正確掌握自身能力的人,為什麼我非得去誇獎他不可?」

原來如此,剛才那只是她諷刺我的獨特方式。

「連本人都無法估量的能力,還得交給其他人來評斷那不是太奇怪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最懂自己的事啰?這種反應就叫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