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槍打出頭鳥?(2/7)

第一卷

8號拉麵創立在石川縣國道八號線旁,是以北陸為中心的連鎖拉麵店。這與豬排醬汁蓋飯並列,同為福井縣民的心靈美食。雖然沒有特別美味,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定期到這裡來。至於那些離開福井縣的人也一樣,每逢黃金周、中元節和過年這些返鄉時期,電視上都會強力播放「就是想吃8號」的廣告。即使是住在美味的拉麵店多不勝數的東京,那些遊子每次回來也都會到8號拉麵報到,實在是奇妙的現象。

我點了像油麵那樣沒有湯汁的唐面,健太在我的指示下點了沒有面的鹽味蔬菜拉麵(蔬菜湯)。

「今天簡直是飛來橫禍。」

我在唐面淋上醋和辣油,攪拌著說。這間店最受歡迎的是蔬菜拉麵,不過我認為這樣的吃法才是享受。

「現充好可怕、現充好可怕……」

健太整個人委靡不振,這也不能怪他。以前他受過現充的欺負,但應該沒有直接感受過那麼明顯的敵意。

幸好傷害只停留在這種程度,萬一出面介入的時機再晚一點,或是沒有優空在場的話,說不定健太會再度罹患現充恐懼症。

「其實那些人本來就會來找碴,在開學那一天,我們這群人掌控住班上的氣氛後,他們就一直在等待機會,而你剛好成為他們用來找麻煩的藉口。老實說,你是遭到牽連,別在意。」

我咻咻咻地吃起唐面。

他們在開學那一天沒有來找碴,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想當班長,再加上我們搶先掌握主導權,營造班上氣氛。

這麼一想,就像和希說的,他們自然會盯上健太。千歲小隊裡面的成員都能自行解決麻煩,我因此警覺心不足,疏於注意了。

為了不讓他壓力太大,所以我沒說出口,但其實我覺得很對不起他。

「神之前說過,現充的人生是困難模式,我稍微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不只會受到非現充的嫉妒,現充之間也有派系鬥爭。如果那是日常生活中常發生的狀況,我恐怕會受不了……」

「不過,可不是每個現充都會有那麼激烈的競爭。」

「這麼說來,神你們沒有明確地攻擊對方呢,比較像是用高明的心理戰術來遏止他們。」

健太吃著蔬菜,一副吃不飽的樣子。

「剛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跟你解釋。就算都是現充,也分成各種不同的類型。首先,現充可以粗略分成先天型現充和後天型現充,以及綜合型。」

「如果用熟悉的成員來舉例,可以怎麼區分?」

「比如說,夕湖屬於先天型現充的典型,只靠天生的外貌與個性,什麼事都不用做就能自動站到階級頂端。相反的,優空屬於後天型現充。她在入學時說起來算是不起眼的那群人,但在某一天之後開始和我們講話,外表與個性也慢慢有了變化,這個方向也是健太你的目標。」

「我懂了,我原本認為內田同學也是算先天型的現充。」

「海人與陽也是先天型現充,不過他們算是其中體育型的這個支線。運動社團的中心人物在學年裡面大多也很醒目,評價都會很高。至於我、和希還有七瀨則是屬於綜合型,有先天的素質,會特地使其成長或是加以控制。」

健太在腦中思索著我的解釋。

「老實說,這些分類沒有那麼重要。優空雖然說是後天型現充,但也可以說她本來就有素質,所以能夠成長,夕湖則是用服裝和化妝磨練原本就有的魅力。我提出的只是簡略的分類而已。」

我在喝光的水杯和健太的水杯裡面加水,又繼續說下去。

「我想說的是,在這些類型裡面,還有一種特殊屬性,也就是『鬥爭派現充』。」

「……像是今天的上村同學他們嗎?」

「沒錯。基本上他們也可以歸類為某個類型,但是日常生活中的鬥爭是最大的特徵。簡單來說,就是藉由攻擊他人,證明自己優勢的行為。」

健太停下筷子,專心聽我的解釋。

「他們有時候像今天這樣攻擊其他現充,也有的會攻擊顯而易見的弱者,來表現或是確認自己優越的地位。」

「在以往的人生裡面,這種事我經歷過太多次了,雖然很少像今天這麼明顯。」

健太回想起昔日的自己,露出縹渺的目光。那氣氛實在太過哀愁,讓我差點想答應他多點一盤煎餃。

「不過,神你們沒有和其他人競爭的意思,為什麼?」

「大致上有兩個理由,鬥爭派與我們的差異在於對地位的執著和自我評價的方法。首先,我們對地位並不執著。」

「我有異議!這句話是騙人的吧,神您不是常有頂級現充的我實在太帥氣了這類的發言嗎?」

健太湯匙一揮,往我指了過來。真是沒禮貌的舉動。

「當然,在階級頂端有很多好處,像是在學生餐廳有固定的位置,還有很多事都很方便。不過,那只是我們以讓自己快樂的方式生活後,所得到的評價,並不是目的。極端來說,如果可以和現在的朋友維持現在的關係度過高中生活,就算沒有在階級頂端也無所謂。」

吃完唐面後,我用紙巾擦著嘴巴,補充說道「不管有沒有頭銜,都不會改變我帥氣的事實」。

「……唔,也就是說,是別人擅自給你們評價的嗎?」

「這麼說聽起來好像很自大,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相對之下,鬥爭派將站上高位視為高中生活的首要目標。地位高的現充=正義,地位低的非現充=惡,非現充者非人也,就是這樣的想法。」

健太原本想像的現充大概就是這種類型。

「那麼關於自我評價的方法呢?」

健太催著我繼續說下去。

「評價方法分為絕對評價與相對評價,我們屬於絕對評價。我之前也許說過,比起他人對自己的看法,要以能不能以自己為傲做為人生的方針。亞十夢他們則是相對評價。他們經常與他人比較,在意自己的地位在哪個位置。比那些人高,比這些人低,這就是他們的思考模式。」

「……結果就是發動鬥爭嗎?」

「正是。只要他人一出現破綻就攻擊,使對方的地位下降,以提升自己的地位,這就是鬥爭的本質。」

「這麼說來,上村同學他們也提到了評價,可是神你們強調的始終只有自己。」

看來健太儘管害怕,還是很仔細聽著我們的對話。他又繼續說下去。

「不過,那種類型的現充要怎麼相處?應該要反駁回去嗎?」

「我們的對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不理會對方,不與對方計較是最好的做法。如果想挽回自己的地位,結果搞不好會演變成一場沒完沒了的鬥爭戰。我的建議是把對方視為不同的種族,虛與委蛇。他們要是覺得欺負起來沒意思,自然會離開。」

實際上,這種人簡直是源源不絕地出現。要是對方侵門踏戶,我會採取最基本的應對方式,但要是每一個都這麼處理,恐怕就算把我的青春全部砸進去,時間也不夠用。

況且,我的青春可沒有時間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面。

「健太,碳水化合物果然是正義,活著的感覺真好。」

「你其實也是鬥爭派的吧。」



我後來送健太回家,再走上自己回家的路,閑適地走在河岸邊。

我回想起今天早上發生的事。這次碰巧有我在場,幫了健太一把,但要是走錯一步,說不定又會在他心中留下對人際關係的恐懼。

也許是健太重新站起來讓我放下了心,不像我平常會想的事在我腦中盤旋。

即使是重蹈覆轍,每一次我都不得不介入別人遇上的麻煩,結果在對方的人生中產生或大或小的責任,這個事實重重壓在我的肩上。

儘管之前說得趾高氣昂,等到決戰的那一天來臨,萬一健太的心裡受到重傷,再也站不起來,殺了他兩次的人,毫無疑問正是我。

我心中有個自己在嘟囔著「用不著連這種事也認為是自己的責任」。別人擅自期待你的表現,把事情推到你身上,你也只是跟著別人打轉罷了。萬一事情進行不順利,自己和健太也已經各自盡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畫出界線。別跨越界線。別人是別人。要是太認真投入,什麼時候被人絆了一腳也不知道。

我心中有個自己在大叫著「你必須背負這個重擔」。當初沒有拒絕的人是你,如果你不想這麼做,一開始就不該答應這件事。不說「做不到」,不承認自己「沒轍」,是你為了維持千歲朔的理想形象,利用了健太。既然如此,你至少要對結果負起責任無論如何,在失敗的那一瞬間,千歲朔也會跟著破滅。

我嘆了口氣。

……砰噗,或者其實是簡單的啪叩。

背上受到了相當強烈的撞擊。

「喲,這不是千歲嗎?怎麼啦,回家社居然這個時間才回家?」

我轉過頭去,把肩上的健身包用力往我的後背包甩,像是要踢開我那沉重思緒的人是陽。

「我陪健太健行,然後送他回家。痛死了。」

「你的反應太誇張了吧。離開棒球社之後,你就懈怠了吧?」

「誇張的是你的招呼方式。你今天沒社團活動嗎?」

儘管夕暮低垂,社團活動的時間規定到七點,對總是練習到截止時間的籃球社來說,這時間太早了點。

「今天顧問老師有事沒到社團來,所以我們只是稍微練習一下投籃就結束了。我覺得消化得不夠,想到東公園活動一下身體。千歲,你有時間的話就來陪我吧。」

「我剛來回走了十二公里的路喔。」

「你只是走路而已吧?連熱身的效果也沒有,不是嗎?既然你陪了山崎,那就順便陪我吧。」

「你的語氣像是『因為騎腳踏車通學,就可以順便參加環法自由車賽』一樣。」

「好啦好啦,上來吧,老哥。」

為了叫住我,陽從她那輛GIOS藍色城市車下來。這時候她跨上車,伸出大拇指比了下後輪。後輪沒有海人那輛淑女車裝上的火箭筒,大概是要我隨便找個地方踩。

「肩膀借我扶一下。」

「這不是廢話嗎?如果你不用扶就能站在後面,我建議你可以加入中國雜技團。」

我抓住陽的肩膀,小心不要擋到後輪,腳隨便找了個地方踩。單車車身有些傾斜,不過陽馬上把車身扶正。

「千歲,沒想到你這麼輕,之前載海人的時候真是累死我了。」

「這句話女孩子聽到會很高興,不過身為前運動員,我的心情很複雜……」

陽輕盈地踩起腳踏車。光是這個月,我就和優空、夕湖與陽三個人共乘過一輛腳踏車,其實我的青春還滿充實的嘛。

陽的肩膀有著女孩子的纖細,但她結實的身體彷佛即使承受我全身的體重也不會垮下。我有些軟弱的內心,險些敗給這樣的誘惑。

「你可以壓在我身上沒關係,千歲,你那樣很累吧?」

陽如此說道,宛如看穿了我的內心。

「靠在女孩子身上,會影響我的名譽。」

「你要是不在乎這種事,就是個好男人了。」

「不正是因為在乎這種事,才是個好男人嗎?」

「也許吧,女孩子們可能會這麼想。」

與陽的應對看似簡單,其實困難,就像在夏日祭典上面撈金魚,必須撈起黑色凸眼金魚,又不能讓網子碰到其他金魚。



單車騎了五分鐘後,我們抵達離藤志高中最近的東公園。陽馬上急忙脫下裙子,當然裙子底下穿著短褲,上衣則維持原狀。

……傷腦筋的是,又不是這樣就不會讓人心跳加速。

「我想熱身,先來拉個筋好了。可以幫我按住身體嗎?」

陽說著,在雜草稀疏的操場上面坐下來,雙腳打直。

「是是是。」

我繞到陽背後,把全身重量按在她身上。她的背碰上去不冷,而且還有點溫暖,透過彼此的上衣隱約感覺得到濕氣。

「嗯……」

「你的身體真柔軟。」

我說著,刻意不去注意在我眼前晃動的馬尾,以及頭髮底下的後頸項。我發現自己碰到了內衣扣子,不著痕迹地改變手的位置。



「因為這是基本中的基本……為什麼你剛才表情那麼凝重?」

陽若無其事地說。

「……我有嗎?」

「有啊,你偶爾會露出那種表情。」

「你是因為這樣才約我一起來的嗎?為了讓我放鬆心情。」

「怎麼可能,這是兩回事。有對手一起練習,我比較能燃起鬥志。」

「嘿啊。」

陽讓雙腳向外打開,我和剛才一樣依序往右腳、左腳和前方把她的背往下按。她整個人滑稽地往下倒,止汗噴霧的香味隨著她的每個動作微弱地飄散著。

「假設在正式比賽上面規定要得到一定的分數,而且大家都在鼓勵你,說你一定做得到,你會怎麼辦?」

陽在身體前面讓腳掌併攏,用手抓住趾尖。我把手放在自己雙腳膝蓋稍微內側的位置,從上面讓身體的重量往下壓。她的腳柔軟得難以想像和我同樣是人類,細緻光滑,有些微熱。

再說,雖然知道是柔軟操,但這個姿勢在各方面都有問題。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努力達成大家的期待。既然大家都說我做得到,我不想辜負他們。」

「喲!」陽吆喝一聲,站了起來。她指了指地面,要我也來拉筋。

「萬一結果不如預期怎麼辦?如果比賽輸了?……好痛好痛好痛。」

「你的身體好硬。果然你在離開社團後,就偷懶沒練身體了吧。這個嘛,結果不如預期,是我的實力不足。我會調整心情,向大家道歉,然後加倍努力。」

背上不只是痛而已,拜託不要理所當然地把胸部壓在我背上。如果都是運動社團的同學,而且都是女孩子的話,這麼做是沒問題,不過男生和女生一起拉筋的時候請自重,真是的。難道她和海人一起拉筋時也是這個樣子嗎……這不是害我產生遐想了嗎?

「繼續努力下去不會覺得很空虛嗎?真的很痛好痛痛死了。」

「大爺,你的身體很僵硬喔。努力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吧?如果沒辦法一再忍受下去,我會停下腳步,不過目前我還沒有那個意思。千歲,你為什麼離開棒球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