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結業典禮當天，我在這寒冬臘月被帶到體育館參加早會，一直忍著哈欠。

唔——好睏……

加入回家部（譯註：日語原文為帰宅部，是日本校園動漫中對於沒有加入社團、放學後直接回家的學生的戲謔說法。）已有兩年，現在正是體力漸漸衰退的時候。不過，如果要問我是否對熬夜感到後悔……這個嘛，嗯，不後悔。因為我度過了幸福的時光。

「鞠佳，看起來很困呢——今天也罕見地差點遲到了。熬夜？電視？電影？還是漫畫？」

「差不多……」

適當敷衍旁邊悠愛的追問。

而且絢也真是的，明明還要上學，一大早就黏過來……因為昨晚沒洗澡就直接睡了，早上去浴室慌慌張張地想把氣味洗掉時，她還突然闖進來調戲我。

一大早就這麼精力旺盛，真是太胡鬧了。一直做到快要遲到為止，我都已經雙腿發軟了還要催促我。都怪你這不差點都遲到了嘛，真是的。讓人困擾的戀人啊——誒嘿嘿……

「鞠佳，怎麼了一臉痴笑？」

「誒？沒，沒什麼」

一邊用完美的撲克臉糊弄過起疑心的悠愛，一邊和大家一起離開體育館走回教室。

哈——不妙啊。明明因為睡眠不足已經筋疲力盡了，身體卻依然輕飄飄的，表情也好像要不受控制了。為什麼呢？啊，莫不是因為太幸福了？開玩笑的。

如果這個狀態下看到絢的臉，感覺有點危險。可能我會露出教室里不應出現的表情。先去衛生間冷靜一下吧。

回教室的途中順便就去了一趟衛生間，正當我從單間出來洗手時，岸波和戶松冒了出來。這不是西田的兩個跟班么，有沒有搞錯啊。不必這樣澆我冷水吧，神明大人。

兩人一副顯然有事找我的樣子。畢竟昨天才剛發生了那種事嘛。要、要干架嗎？我、我可是有絢在的！當我懷著這樣的想法透過鏡子觀察她們時，對方卻突然開口道歉了。

「榊原，昨天真對不起」

「哦、哦？」

我一邊用手帕擦手，一邊轉過頭去。

「誒，什麼？怎麼了？」

兩人從左右兩邊湊了上來。等、等等。不愧被稱作西田量產型，兩人的顏值都很高。為什麼我僅僅是被女孩子逼近都要臉紅呢。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一個喜歡著絢的普通女孩子。

不要像乞求一樣抬頭看過來啊！因為太可愛了！

「話說——榊原你真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參加聯誼嘛？」

「不是說了那天我有聚會嘛！」

岸波沮喪地不作聲了。不知是不是因為西田不在，我想可能她本性是個內向的孩子吧。

「就因為那個，玲奈她鬧彆扭了啊。還說平安夜她也要一個人去參加聚會……」

戶松輕拍著岸波的肩膀安慰她。然後，岸波盯著我，好像想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說是『鞠佳不來提不起勁』……只要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你儘管說，我們什麼都願意做」

不要隨便說什麼都願意做啊。要是我對絢說了這種話，可是會變得除了「啊」和「媽媽～」以外什麼都說不出來的。

「呃……你們就那麼期待聯誼嗎？」

『當然了！』

岸波和戶松突然把手握在一起，喜笑顏開。關係真好啊你們倆。

「因為這可是玲奈舉辦的哦！以前我們不斷拜託她，但玲奈她和男朋友一直沒分手所以都拒絕了……直到這次，願望終於成真了！」

「而且帥哥的級別也不一樣！未來會成為演員、模特的人好像也會來哦！簡直不要太嗨！好不好嘛～拜託你啦～榊原～」

「唔」

總感覺在婚活電視劇里，看到過類似的情景……

雖然有點過意不去，但如果為了你們的幸福，而推掉難得的聖誕節聚會，我可不想被絢狠狠地說教一頓……

「對不起，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

「為什麼啊！」

「就一天而已有什麼不好嘛！難得玲奈邀請了我們！」

嗯？我歪了歪頭。

怪不得。這麼說從一開始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說啊，西田的集團有很多人的吧。加上西田大概有六個。然而，為什麼要找我呢？」

「誒？不知道……」

「是不是和玲奈發生過什麼？去哪裡玩了之類的」另一人問。

「不不不。完全不可能。我和她只在學校見過」

岸波和戶松稍微歪過頭，但又馬上抓住了我的肩膀。

「那種事情不管怎麼樣都行！哎——求你了榊原！」

「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就算了！無論如何都不行，那就，如果不是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如果可以的話就拜託了！」

「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行！」

我啪地甩開她的手，從廁所脫身出來。啊啊真是的，我也有我自己的戀情呢！可沒空去照顧別人的戀情！

被岸波和戶松纏著回到教室，西田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你們又去纏著鞠佳了？」

「啊，不是那樣的！」

「不是不是，我們是去為上次的事情道歉的。對吧，榊原，對吧」

兩人回過頭，使勁朝著面露不悅的我眨眼使眼色。這兩個傢伙真能裝啊……

像這種，知道自己還是挺可愛的，所以舉手投足散發出估計自己做什麼都能被原諒的氣場的女孩子，真的是恨不起來啊。也許是我受了氣氛的影響才會這麼想。

算啦，已經過去的事我也不想特意再拿出來說。沒辦法了。我伸手把站在一旁特別顯眼的藍發辣妹招呼過來。

「那就讓妃奈乃代我去如何？」

「去什麼？」

我把手放在妃奈乃小巧的肩膀上，像祭品一樣獻上。

「聖誕節聯誼」

妃奈乃面無表情，一臉認真地開口。

「不，聖誕節我有預定了。有對象在的」

「誒，講真？妃奈乃你？不可能吧？」

「喂你那是什麼表情。親你哦」

「別」

確實妃奈乃也很可愛，但這可不能開玩笑。我是個專一的人。

岸波和戶松在偷看西田的臉色。西田哈哈地大笑起來。

「不不，這不行吧。絕對沒戲。妃奈乃來了大家肯定會被嚇到的。那個發色也太誇張啦。而且她一點也不親切。沒人能代替鞠佳的啦。」

果斷拒絕了。不對，你對我的評價也太高了吧！

妃奈乃像看著野生博美犬一樣盯著西田。

「我對人很親切的好嘛。不要小瞧原宿的人氣店員啊。我Instagram粉絲有六千哦」

「誒，這麼厲害？話說好想看看妃奈乃怎麼接客」

「的確。我也想看」

我也贊同後，妃奈乃清了清嗓子，吊了一下我們的好奇心，然後露出了令人恐怖的滿面的笑容。

「歡迎光臨～?請問是在找什麼嗎～?」

「可怕」

「好惡」

「揍死你哦」

妃奈乃握緊雙拳，我和西田慌忙從她身邊逃竄開。從旁人看來，我們的關係應該十分要好吧。畢竟西田和我挺像的，關係也許確實不錯。

然而，我在西田身上感受到的違和感其實是準確的……當時距我明白這件事還早。等到恍然大悟的時候那就是聖誕節聚會當天的事了。

因為當天只有結業典禮，所以中午前就放學了。

回家路上和絢、知沙希、悠愛一起在學校附近的餐廳吃了午飯，同時擬定聚會的作戰計畫。從悠愛的「我沒有禮服耶！」開始，絢一個一個回答了我們像「「誒？要穿禮服嗎？」「不會吧，現在借還來得及嗎？」的疑問。總而言之似乎是「稍微打扮得時尚一點就可以了」。

在美國有畢業舞會之類的，但日本沒有這種文化，最多也就是萬聖節，俱樂部之類的吧？嗯，好像也不太一樣。

所以相關的禮節也不清楚，找絢打聽下去年的情況預習預習吧。啊，這些等下也要和冴分享一下才行。

於是，差不多兩個小時後解散。之後我要去看望媽媽，絢要先回家拿換洗衣服什麼的。快樂的寒假就要開始啦。

絢先下了車站，就在我揮手告別時，突然收到了一條新消息。是知沙希發來的。

『今天是不是又被西田那些人纏上了？』

啊——被看到了嗎。這是在關心我吧。依然是為朋友著想的知沙希的風格。

『好像怎麼都想邀請我去聯誼。人氣這麼高真不容易啊』

加上顏文字回信。

『西田她明明根本就沒想過要男朋友』

言語中彷彿在發泄著不滿。這是什麼意思呢。

『是這樣嗎？』

電車到達醫院附近的車站。雖然顯示了已讀，但知沙希遲遲沒有回信。唔，不懂。不過在之前的人生里我也根本沒想過要女朋友，但回過神來就已經交往上了……這世上或許就是這樣的吧，我一邊想著似懂非懂的事情，一邊走出了檢票口。

「媽媽——身體怎麼樣了？」

「嗯，好點了」

媽媽回答道，眼睛卻一直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好像是在視頻網站上看海外電視劇。看來是準備在這一星期內把落下的幾季全補上。剩下還有大概七十二話，也就是一天要在這上面耗十二個小時……

媽媽到今天為止已經住院三天，似乎是盡情享受著賓館般的單人病房生活。雖然大病房已經有床位空出來了，但她好像堅持說在單間很輕鬆，所以這樣保持就好。

「我來探病的價值何在……」

「那抱歉啦。不過媽媽能這麼有精神，也算是最好的藥物了吧？」

「你啊，要自己這樣說嗎」

嗯——這種無用的自我肯定感。果然是母女啊。我高興地拿過要洗的衣服。

「你那邊怎麼樣？和小絢相處得還好嗎？」

要問關係好不好，我們昨晚已經做了關係最好的事情了……眼神差一點就要飄向遠方了，我急急忙忙地打起精神。

「呃，嗯。昨天她還給我做飯了哦。奶油燉菜」

「小絢還會做料理啊。要是能嫁到我們家那就好了」

媽媽的語氣若無其事，大概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吧，但我的小心肝卻猛地一顫。

「說、說什麼呢」

媽媽沉迷在電視劇中，沒有注意到我的動搖。安全，安全。我重振精神，對媽媽說道。

「倒是沒關係，但媽媽不要跟絢說什麼奇怪的話哦。她可是個好孩子的」

雖然我也覺得把絢評價為『好孩子』違和感超強，不過考慮到她至少向我媽媽發誓了就不會向我出手這一點，她確實是一個認真又有責任感的人。不過這算好孩子嗎？

「沒事沒事，不會說的。不要因為寒假就悠哉過頭哦？作業也要好好完成」

「我知道啦，又不是小孩子了。絢今天回家好像也會把學慣用具都拿過來」

「哼——好吧，有絢陪著的話應該就不必擔心了」

「你對絢的信賴感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到了媽媽這樣的水平，只要看人的面相如何，就能大概知道那人的人生經歷哦。小絢毫無疑問是個好孩子。SSR級別」

就像只要看手相就能分出攻受的可憐小姐一樣。

媽媽在某化妝品公司上班，一直都是百貨店的負責人。稍微年輕些的時候在櫃檯當過導購，現在似乎偶爾也會去現場。

即便一直以來見識過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但媽媽總說些好聽的話，所以我是不怎麼信的。這就是暈輪效應吧。顏值高的人總會被認為是好孩子。

待在這裡也無事可做，還是回家吧。

「話說，鞠佳啊，關於小絢家裡的事，你有聽到過什麼嗎？」

「誒？突然怎麼了。沒說過什麼特別的」

「嗯，這樣啊」

搞什麼，讓人很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