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人酒席
第一卷
我與晴開始新婚生活,已經過了幾天了。某一天。
我——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哎,還是家裡最能讓人安穩。」
「這才第四天,您在說什麼呀?」
我坐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這個沙發陪伴著我直到二十歲。就在這時,給我端來紅茶的林田驚訝地指責道。
「這麼快就回娘家?您的新婚生活真是短暫哪。」
「才不是啦。我今天只是回來拿行李而已。」
玉木家的宅邸,從晴家的公寓乘車不到一個小時。
今天,我利用公交車——不依靠他人接送,利用公共交通工具——公交車回到了娘家。
呼。
優秀的我早就學會坐公交車了。這下子,我可不會再讓他說我是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啦!
「我覺得啊,行李什麼的,拿最起碼的就夠了……試著這麼生活下來,還是有很多想要的東西啊。」
這次尤其想要的便是吹風機。
晴房間里也有……但因為他的很便宜,又不太講究,所以風力很小,對女性來說太過苛刻。頭髮完全吹不幹。還是把我家用的那個拿過來吧。
「……是啊。回娘家的是我。我得意洋洋、毅然決然地提交了辭呈,即便在辭去的工作崗位中失去了婚姻,也還是恬不知恥地回來了。我這個女人,臉皮可真厚啊。」
「不是,你別自己說了之後又自己失落啊……」
要玩自虐梗就好好玩啊。
別真的氣餒了。
「晴先生今天要去大學么?」
「嗯。好像從早上就開始上課,上得很緊。下午得在圖書館為了考資格證學習,晚上還要去跟研究班聚餐,說晚飯不用我煮他的分了。」
「資格證……這麼說來,晴先生今年好像要考宅建呀。」(註:「宅地建物取引士」,即宅地建築交易員,簡稱宅建,是日本政府發出可處理房地產交易的國家專業資格。宅地建物取引士尤如處理房地產合約的律師,負責編寫及向買賣雙方解釋買賣合約及重要事項。待買賣雙方同意及蓋印後,再加上宅地建物取引士的名字及蓋印,買賣合約方可生效。相當於中國的房地產代理。)
「嗯,他說能盡量在上大學的時候考取不動產方面的資格證就會去考。」
宅建——宅地建築交易員資格證。
我知道得不算太詳細,但要想從事不動產方面的工作,這個資格證似乎必不可少。
晴的家——石動集團,原本是這一帶的地主家族。
現正廣泛創辦事業,而最為致力的卻成了不動產。
晴也說過,如果將來要為石動集團效力,就要從事不動產相關的工作,聽從家族的命令。
他似乎看準了這一將來,從現在開始孜孜不倦地做著準備。
真是的……這傢伙超級超級認真啊。
「晴先生真的非常出色呀。」
林田讚美似的說道。
「童年時期開始成績就非常優秀,難考的大學也考進去了。就是上了大學也沒有過度玩樂,而是勤奮學習,努力打工,切實提升自我能力。他將來要進入石動集團,而且一定是看準了這一將來,正在踏踏實實做著努力吧。雖是年紀輕輕,卻實在令人佩服。……這個社會上,」
隨後緊盯著我。
她的瞳孔之中,飽含輕蔑與同情之感。
「也有這麼個無能大小姐。托關係上了父母的熟人開辦的私立大學,卻總是曠課,還搞得自己留級了。」
「你,你很煩啊!只要從大學畢業不就好了嘛!」
我試著極力反駁……但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又顯得太過害羞,像是典型的無用之輩一樣哪,我心想。
不,不對呀。
都是因為晴認真過頭了,才把我相對看成是無用之輩!我只是很一般……也不是,就是比一般還要沒用的那種……我這個級別還有救!
「……我知道晴很忙呀。打了好多份工,每天又為了考資格證學習……。所以說,我也想著,自己應該相應地努力做些家務活兒。」
「您真有心。那位理櫻小姐居然會自己主動承擔家務活兒……想必這也是愛的專有特長吧。」
「沒錯,就是愛的……不是不是!都說了不是啦!」
我點頭點到一半,但還是急忙指摘糾正。
危險危險。差點就被套話了。
「真固執呀。兩位也好歹是曾經交往過一段時間的情侶吧?前任之間在同一屋檐下開始一起生活的話,我認為這種事情使兩位舊情復燃,也是不足為奇的。」(註:原文「焼けぼっくいに火がついて」,「焼けぼっくい」是曾經點燃過的木頭,比剛砍下的樹木更容易燃燒,在這種木頭上再點把火,引申義為「原本有關係的人又恢複了原來的關係」,多形容男女關係舊情復燃。)
「不不不!什麼複合,不可能!我們已經徹底結束了!」
我拚命反駁道。
「本,本來就是晴這傢伙高高在上啦!老是講一些不解情意的話,任何事又都擺出一副要吵架的樣子!」
「……我只能以推測告訴您了。我認為,晴先生之所以擺出一副要吵架的樣子,是因為理櫻小姐首先擺這種架子才會這樣。」
「他小我幾歲卻根本就不尊重我!說話還老是套近乎!」
「說到套近乎,以前,不就是理櫻小姐自某個時期開始以敬語同晴先生來往之後,哇哇哭喊著『別再說敬語啦』,央求他別說敬語么?」
「什,什麼哇哇哭喊,我才沒有!真的就只是哭了一下下而已!」
哎呀真是的,林田就是因為這個!
我的黑歷史全被她知道完了!
「……因,因為晴這傢伙,上了初中以後就突然開始用敬語了嘛……」
「中學生常有的事啊。」
「他突然對我這麼見外……我,我會覺得很寂寞啦!」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理櫻小姐從那個時候就已經墜入情網了。」
「怎麼可能?嗚……不是,嗚嗚……哎,哎呀,我也不否認曾經有過那種感情一段時間。」
只有這一點——不可否認。
因為我們兩情相悅,最後結下戀情的火種,成為情侶,這是不容置辯的事實。
「但是──這全都是過去的事了!事情也已經結束了!」
「唉。是么。那麼,我就暫且當您這麼說吧,理櫻小姐不想與晴先生重歸於好。」
「然而,」林田接著說道。
「若是晴先生對您說『想和你重歸於好』,您會怎麼做?」
「誒……晴,晴?」
「他仍然對失戀難以忘懷,如果對方逼自己複合——如果他對您說,我想和你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而不是假夫妻,那麼理櫻小姐會怎麼做?」
「這,這個……」
如果晴還對我戀戀不捨?
沒想到,會成這樣。
假如。
假如晴對我說還想和我重來一次的話——
「……哎,那時候我也不是什麼都沒想啦……」
「果不其然。」
「我,我只是有想法而已!只要他哭著道歉,過來求我,我也不是不能有點想法啦,僅此而已!」
「……哎呀呀。兩位的關係性既簡單又複雜,卻還是很簡單呀。我已經無意中把握了。」
林田這麼說道,苦笑著。
「心地稍微再誠懇一點就好啦。」
「真的。那傢伙心地要是能像以前一樣更誠懇的話——」
「不,我說的是理櫻小姐。」
「……我心地一直都很誠懇呀。」
「是啊。我認為您只在自我慾望和自尊心這方面很誠懇而已。」
林田以帶刺的語氣,繼續道:
「我認為,即便您還對晴先生戀戀不捨,這麼趾高氣揚地擺著架子,對方也會打退堂鼓的。得再誠懇一些……做出沒有防備的行為。」
但那是驚訝與熱心交織匯聚一般的語氣。
對於這個建議,
「為,為什麼我要為了晴,做這種事……」
雖然我口頭上這麼回答,但還是在腦海里試著仔仔細細地斟酌。
呼。
沒有防備的行為嗎……。
☼ ☼ ☼
晚上八點過後。
我從研究班的聚餐回到家,而迎接我回來的,
「啊~,晴,你回來啦~」
便是略帶紅暈的臉色,以及比以往更加妖艷的聲音。
理櫻穿著比較隨便的襯衫,坐在沙發上。她手拿著玻璃杯,炫耀似的舉了起來。杯中的冰塊咯啦咯啦地發出聲響。
桌上是開了蓋的威士忌酒瓶,還有碳酸飲料的塑料瓶。
威士忌兌碳酸飲料——這種組合,便是所謂的威士忌蘇打。
另外,還有幾種乳酪系的小吃早已擺在桌上。
「你……不會喝酒了吧?」
「嗯,有點吧。」
「…………」
「幹嘛,你擺出那副面孔,想說什麼啊。家務我全都幹完了,你也沒理由再找我茬吧?還是說,我連一個人晚上喝酒的自由都沒有了?」
「找你個鬼的茬啊。」
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所以嚇了一跳。
和他分手後幾乎斷絕了聯繫,所以我連他的酒品都不知道。
沒想到我這個人居然會一個人晚上喝酒。
「哼哼。我跟某人不一樣,已經過了二十歲啦。我這個年紀可以喝酒了。」
「我無所謂,但你別喝太過啊。」
「哎呀,你在擔心我嗎?」
「只是你喝垮了,我要照顧會很麻煩啊。」
我在廚房喝了一杯水。隨後,我本想離開客廳,
「喂,你去哪兒?」
卻被她叫住了。
「我要去洗澡。」
理櫻卸了妝,穿著隨便的室內襯衫——可能剛洗完澡不久。
所以洗澡水應該放好了。反正沒裝洗澡水我也能沖澡。
「唉……那個啊。」
理櫻得意洋洋地嘆了口氣,說道:
「你怎麼就這麼沒眼力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