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5歲的英格莉絲 天上人所支配的城市 下篇

就在翌日──被逮捕的前任領主時代的騎士們被拉到市內的廣場。

街上的人們走出家門，觀望他們的樣子。

至於接下來要做些什麼──那當然是處刑。

他們反抗現任領主，甚至企圖奪去她的性命，會有這個下場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是我們抓住的人，最起碼要看清一切的始末。」

拉菲妮亞像是在勸說自己般低語道。

實際上，拉菲妮亞是不太想看的吧。

在人群之中，席蘭妮站到大家面前。

被抓住的前任領主時代的騎士們對著她破口大罵，卻被她面無表情地當作耳邊風。

接著她告訴他們──

「流放你們的人是我──所以你們恨我也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按照以往那樣行事是不行的。就算你們擁有力量，也不能輕蔑任何人。要把人視為人尊重，用對等的態度對待他人。我希望你們能夠變成那樣的人……」

舊領主時代的他們無法無天，飽受折磨的居民們熱烈地拍起手來。

前任領主世代的騎士們做出各式各樣的反應，有人低下頭，有人仍然持續怒罵著席蘭妮。

席蘭妮沉默地望著他們一段時間。

然後她瞪大雙眼──命令麾下的騎士們。

「──解開這些人的繩子。」

「……咦？席蘭妮大人，您不是要處決他們嗎……！？」

面對奈許隊長的提問，席蘭妮搖頭表示否定。

接下來席蘭妮跪到騎士們的首領──也就是前任騎士團長霍克面前。

「還請各位洗心革面，把力量借給我……！若是想要在會有魔石獸出沒的地面上活下去，人不能操控他人，而是必須要彼此之間同心協力！請不要為了自己使用你們的力量，而是用它去保護沒有力量的人們……！」

席蘭妮就像是要把天上人自豪的象徵──額上的聖痕按在地面上摩擦般深深垂首。

天上人竟然做到這種地步，大家都掩飾不住詫異。

在傳聞中傲慢至極、不把地上的人當作人類的天上人，和她簡直天差地別──她值得信任。

英格莉絲能夠看見，居民們重新體會到這一點，而前任騎士中也有人開始產生這樣的想法。

「妳打算原諒我們嗎……？」

「該乞求原諒的人是我……我待你們太過嚴苛。要是你們不願原諒我，當場離開也無妨，但還請你們別再重蹈相同的覆轍──」

前任騎士團長霍克像是要向她投降般跪到她面前。

「遵命……！我這條命就隨您使用了……！喂！你們幾個的頭抬太高了！」

這一聲斥喝，令前任騎士們也接二連三地跪在席蘭妮面前。

看到這樣的光景，居民們高聲歡呼。

從今天起，這座城市將有新的開始。

「太厲害了────！席蘭妮大人真是帥氣！對吧，克莉絲！？」

這裡也有個喜不自勝、雙眼激動到閃閃發光的少女。

「哈哈哈，是啊──」

不僅沒有處決前任的騎士，還一舉獲得他們的順服，得到使城市防衛戰力大幅上升的成果──她實際上或許是位相當厲害的角色。

雖說有點過於大膽的傾向，但這應該也是因為年輕與熱忱的緣故吧。

倘若她在前世是自己的部下，自己想必會視她作前途可期的年輕政務官、給予關注吧。

「各位，謝謝你們──！」

席蘭妮對周遭的人們展現笑容，似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在當天夜裡，城堡舉辦了一場慶祝宴會。

英格莉絲和拉菲妮亞也盡情享受了宴會上準備的大餐。

雖然周遭的人們對她們的食量很傻眼，可是兩人都無法違抗食慾。

在食慾暫且得到滿足之際，席蘭妮走了過來，說想跟她們一起聊聊。

三人提前離開會場，到領主的私人房間享受餐後的熱茶。

「席蘭妮大人，您真的好帥氣唷！讓我好憧憬！」

「呵呵呵，我其實很害怕呢，膝蓋都在打顫。而且可能是因為很緊張吧，我覺得有點累了──」

她捂住差點就要打出呵欠的嘴，接著微笑道歉。

這個動作還挺可愛的。

「這可不行喔。今天的茶有放入可以舒緩疲勞的香草，請您喝了這個之後好好休息。」

負責照顧席蘭妮和孩子們生活瑣事的女性──米莫莎笑嘻嘻地泡了茶。

「謝謝妳，米莫莎。嗯──味道有點奇特，但並不壞。身體好像變輕鬆了，看來是真的能舒緩疲勞呢。」

「嗯，還滿好喝的。」

「是啊。」

暢談一段時間後，席蘭妮這麼提議：

「那個──我有件想跟兩人說的事情……能麻煩妳們跟我來嗎？」

她剛才的溫和表情猛然一變，轉為鄭重其事的神情。

「嗯？怎麼了？」

「是什麼事呢？」

「就是英格莉絲小姐說的事情……」

是關於這個城市的魔素（瑪娜）流動很古怪的事──是嗎？

「麻煩您了。」

她正在煩惱該自己調查還是該先趕路，畢竟也已經賺夠旅費了。不過機會難得，就聽席蘭妮說吧。

席蘭妮離開房間，帶領英格莉絲和拉菲妮亞來到秘密的地下通道。

這條通道似乎只有這座城堡的主人──席蘭妮知道，途中甚至架起只能讓天上人通過的結界。

席蘭妮暫時解除結界，領著英格莉絲她們前往地下。

最終她們抵達城堡地下通道的最尾端。

那裡是個以巨大石板建成的空間，石板上頭密密麻麻地畫了許多複雜離奇的魔法陣，彷彿是要把這個寬廣的空間完全埋住。

英格莉絲已經看清，那些散發微光的魔法陣正在吸取自地面落下的魔素（瑪娜）。

「這是什麼──？這個魔法陣在吸取並收集魔素（瑪娜）……？」

這就是她覺得整個城市的魔素（瑪娜）流向異常的原因吧。

地下存在著這樣的事物，自人們身上吸取魔素（瑪娜）。

「席蘭妮大人，這、這到底是什麼……？」

面對這些來路不明的事物，拉菲妮亞似乎是覺得很不舒服。

「這就是將成為天上領中心的──『浮游魔法陣』。它們會從周遭收集魔素（瑪娜），等累積到足夠的量──就會把這片土地和台地斷開、引到空中，而這裡將會成為新的天上領……」

席蘭妮指著上方這麼說道。

「！？原來如此……」

那位天惠武姬希絲緹亞有說過。

那些傢伙打算奪走地上──

她本以為這指的是權力或是精神方面的事情──

沒想到是在物理層面，要把人們所居住的城市帶到高空去嗎？

就如字面上所示──真的是準備奪走地上。

「咦咦！？意思是這個城市會飛到天上嗎！？大家會怎麼樣！？」

席蘭妮會如何回答拉菲妮亞的這個問題呢？

英格莉絲警惕地等著她的回應。

「新的天上領是要讓天上人居住的存在……所以到時候不是得離開城市，就是得成為天上領的奴隸……最糟的結果就是天上領會發動攻擊燒毀城市──天上人的高層是這麼跟我說的……」

「那、那麼街上的人不是被趕走就是會成為奴隸，再不然就是會被殺掉嗎！？這怎麼可以……」

「是，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席蘭妮邊仰頭看著天花板，邊瞪大眼露出認真的表情。

她的雙眼彷彿是在看著遙遠的高空、看著天上領。

「不管上層怎麼想，我是為了幫助地上的──幫助在地上痛苦的人們才來的，所以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我也會跟上層談判，讓自願的人們直接住到天上領，而不是成為奴隸。即使讓他們成為天上人也無所謂，然後大家一定會一起住在空中──」

「……這、這種事有可能嗎？這樣──」

「最糟的狀況，就算要跟天上領開戰我也在所不惜……！」

席蘭妮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所以──會原諒那些前任騎士，也是需要擴大戰力，為萬一之時做準備的緣故……」

面對英格莉絲的質問，席蘭妮點點頭。

「是啊……我很希望能快點在真正的意義上保護這個城市。因此我要為即將到來的時刻做準備──」

「席蘭妮大人……您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們呢？」

「……大概是──因為我希望有人能夠原諒我吧。不可否認地……我在這裡擔任執政官，即使現在安然無恙，也仍舊暗藏毀滅的危機，然而我卻將這件事瞞著大家……我自己也在想，這樣真的好嗎？所以我想問問妳們兩位，我真的可以待在這裡嗎……？兩位是怎麼想的？」

席蘭妮露出怯生生的微笑，望著英格莉絲和拉菲妮亞。

「倘若妳們不能容忍我的存在，那麼就算當場砍死我也無妨。雖然我死了的話，便會啟動保護這個『浮游魔法陣』的守護者──但我想妳們兩位應該能夠打倒它，保護這個城堡跟城市的人。到時候就麻煩妳們了──」

席蘭妮緊緊握住自己衣服的衣襬低頭行禮。

她的指尖看起來正微微地顫抖。

「我、我說，克莉絲──該怎麼做啊……？」

拉菲妮亞不安地問道。

「拉妮，席蘭妮大人是在問妳的想法，所以妳必須自己想過再回答喔。」

「那麼克莉絲的想法呢……？克莉絲是怎麼想的？」

「我？我會服從拉妮的想法唷，因為我要成為妳的隨從騎士啊。」

「咦──！？全部都由我來決定嗎！？感覺好詐喔──」

「站在眾人之上就是這樣，拉妮。妳要習慣。」

追求並貫徹自己大義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這種事情就交給這個時代有璀璨未來的年輕人。

而且──英格利斯王追求理想、獻上自己人生，最後完成的席魯瓦爾王國，不管她在尤彌爾怎麼查，在歷史裡都不見蹤影。

她應該有將理想的王國留給後世，現在的人們卻又處於痛苦之中。

如天上領這般，踐踏、控制他人的存在橫行霸道。

這代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化為泡影。

她的確也覺得空虛，想著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算什麼？

所以──既然歷史會重演，她就不會再跟這些扯上關係了。

今世她打算只追求自己的道路、自己的樂趣。

「嗯，克莉絲──我明白了。」

拉菲妮亞露出凜然的神情，吐出一大口氣。

然後──她走近席蘭妮，牽起她的手。

「席蘭妮大人……我想相信您！我覺得自己很清楚，您的心意的確是真的──這個城市的人就麻煩您了。」

「！拉菲妮亞小姐……！」

「如果等這裡飛上空中時，您需要我的力量，我會過來幫忙……！雖然我之後要前往王都去念騎士學校……我會好好訓練學習，讓自己能幫上更多忙！到那個時候，請讓我成為這裡的騎士！」

她的笑容燦爛得如同盛開的向日葵，會令看到的人跟著開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