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話 迷惘×互斥

海邊露營結束的隔天，晴香說接下來得開始忙社團，趁現在有空時邀我出門約會。

我們前往兩人第一次接吻的車站附近的購物中心，吃了午餐，看了電影，再去邊喝茶邊開感想會。非常健全但又開心的約會。

是的，這照理說應該是開心的。

然而──兩人共度的時光中，我心底卻沉積著，與開心恰恰相反的情緒。

就像是在海邊那時，我準備牽起晴香伸來的手當下的那種感受。

牽手共步時，握著晴香手的力道。那該是怎樣的力道？該是怎樣的握法？會不會令她感到不舒服？會不會令她覺得輕佻？沿途我的心就像這樣，被這些念頭磨耗。

而這些雜念一旦升起，疑念也從握手衍生至他處。

即使是稀鬆平常的對話，每個脫口而出的字眼都附帶著疑念：這是最佳回答嗎？晴香聽了會不會感到不悅？

不想被她討厭。

我不想再被晴香進一步討厭。

這場約會就像這樣如履薄冰，與自由自在相去甚遠。

這令人吃不消，令人心力交瘁。

齒輪已經脫開了。

原因再清楚不過──我在海邊搞砸了。

由於那次搞砸，晴香說我展現的過剩好感是某種『玷污』，保持距離不想再和我那樣接吻，讓我開始對晴香產生某種畏懼。

但這件事再糾結下去也於事無補。

問題在於我該怎麼戰勝這樣的畏懼。該怎麼重拾海邊露營前的那種、與晴香自然交流的心態。

對於這點……我毫無頭緒。

結果今天一整天，我都只能對晴香畏畏縮縮，等把自己折騰得差不多了，離別前也沒接吻，就這樣拖著沉重如鉛的身體回家。

「啊，哥哥你回來了。」

在輕薄居家服外頭再綁著圍裙的時雨前來迎接。

見到她的瞬間，疲憊的心稍微打起精神。

我就用那些微的精神，向她裝了個微笑。

「……我回來了。妳在做晚餐了嗎？」

「是呀。今天吃的是我們家的名菜，無肉版青菜炒肉！」

「那不就只是一般的炒青菜嗎？」

「不是喔。裡頭雖然沒有肉，但有軟管包調味料里肉的油脂，所以毫無疑問是青菜炒肉。」

「這種說法一般都稱作詭辯。」

「我也沒辦法嘛。之前露營多花的開銷，總得從其他地方節省下來。哥哥你再等一下喔。飯馬上就煮好了。」

「…………喔喔。」

明明是同一張臉，面對時雨我就能自然交談。

帶著一聲嘆息，我一屁股坐上起居室的榻榻米。

而這樣的身影，被眼尖的時雨給看出端倪。

「跟姊姊的約會不順利嗎？」

「………………我現在好怕晴香。」

我老實地回答。畢竟面對時雨，我再怎麼瞞也瞞不過她。

「怕？」

「今天我面對晴香一直心驚膽戰，就怕踩到她的紅線。不管是牽手時也好，甚至一般對話時，都在觀察晴香的反應，怕自己被她討厭，一整天都喘不過氣。」

「…………」

「我還是喜歡晴香。我最喜歡她了。也因為這樣感到很煎熬。這樣的煎熬要是一直持續下去，我的感情會不會有變化……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不可以為這種事自責喔，你們只是目前有一點摩擦，但即使是長年相處的好朋友或家人偶爾也會這樣不是嗎？而且，你想想──」

說話的同時，時雨卸下圍裙坐到我隔壁。

接著，輕輕地將身子依偎到我肩膀上。

「哥哥看著我的臉……不是一樣會感到心跳不已嗎？」

「是啊……」

是啊，當然會了。

修長的睫毛。水亮潤澤的黑色大眼珠。不會太圓也不算有稜有角的工整輪廓，上頭鑲了個像是精雕細琢的工整鼻子。不必塗口紅也一樣血色健康的桃紅色嘴唇。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看的，白皙無瑕的腮幫子。

不管哪一樣，都呈現我最心愛的形狀。

就算要我看上幾小時也不會膩。

「這是因為我是姊姊的雙胞胎妹妹。跟哥哥心愛的人有著一模一樣的臉、聲音，又近在身邊，你當然會感到心跳怦然了。也就是說這樣的心動，是哥哥依然喜歡姊姊的證據。所以請哥哥不必擔心，你並沒有變心。」

「…………」

「若哥哥還是不放心，就由我來讓哥哥感受那樣的證據吧。」

時雨話說完，手沿著我的臉頰輕撫，將我的下顎輕輕下壓。

接著，把自己的唇湊了過來。

濕潤的雙唇，讓我想起海邊鑄下的錯事。

想起那愉悅到令人融化的接吻。

……不行。

我怎麼可以屈服於一時的快感，再一次重蹈覆轍──

上次的事我都已經瞞著晴香不敢告訴她了。

「不、不好吧，時雨……」

「不可以說不好。」

「咦……？」

「我不會再做那種無視哥哥感受的事情了。之前就是這樣約好的。所以……要是哥哥真的討厭，就清楚地說『不要』而不是『不好』，否則我是不會聽的喔？」

不要──只要這樣拒絕她就行了。

時雨話說完，身體進一步蹭了過來。

醉人的飄然芬芳，搔弄著鼻腔。

……這麼說來，今天我好像沒嗅到晴香的味道。

可能我們兩人就是拉開了那麼遠的距離，才沒有留下印象吧。

一想到這兒又是一陣心酸，苦楚比先前更加劇了。

我好想要。

想要，眼前那伸手可及的愛情。

想透過那隻要冀求就能獲得的滋潤，滿足心靈的渴望。

想法一旦萌生，就再也止不住。

我主動地縮短那僅只五公分的，眼前唇瓣的距離。

明知在這之後得承受何其強烈的副作用，卻還是不得不追求。

時雨那名為愛情的甜蜜劇毒帶來的恍惚，令人無從抗拒。

因為……因為……

我已經被迫理解到，自己只能透過時雨來觸碰晴香了。

「哥哥你已經很努力了喔。自己都已經過得這麼煎熬，被姊姊保持距離，真心遭受否定，卻還是一個人扛下來，忍耐到現在，沒對姊姊發泄情緒。」

「時雨……」

沉淪而去。

漸漸墮落。

而時雨──只有她接納我，寬恕我的一切。

「哥哥是個為了不要再嚇到姊姊而努力的好男朋友。像這樣的男朋友，就該得到獎勵。」

說完，時雨帶著妖冶的微笑，握起我搭在她肩上的手，將其帶到自己的胸部。

等等，咦咦咦咦咦！？

「妳、你要做什麼！」

「還會有什麼，哥哥不是喜歡女生胸部嗎？」

「為、為什麼妳會知道這種事！」

「怎麼會不知道呢。那天晚上哥哥不也一邊接吻，一邊蠢蠢欲動地在衣服上頭摸索嗎……而且哥哥平常也會偷瞄我的胸部，我早就發現了。」

「嗚……」

原、原來是這樣嗎？

我只記得後來自己就像是失心瘋一樣，對細節記不太清楚，不曉得自己干過那樣的事。

「看著我身上的姊姊影子，邊想像邊摸我的胸部，這樣一定能為哥哥帶來滿滿的心動感覺，感受到滿滿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