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 為了守護，而掌握在手的事物

夏彥逃出生天，平安回到自家的那一晚。

他原本是要跟妹妹炫耀甜甜蜜蜜、幸福滿點的約會過程。

原本是要這麼做。

「開花店的！？妳在騙我吧！」

「新那沒騙你啊。小未她爸爸是開花店的喔？」

吃完晚餐後，夏彥在客廳從新那口中得知驚天動地般的事實後，不禁放聲大喊。

兩人聊的話題當然不是約會，而是未仔的父親。

夏彥再次回想未仔父親的模樣，但比起花店店員圍裙，還是只能想像他穿著背心的男子漢打扮。比起手抱花束，還是只能想像他舉起杠鈴的模樣。

「他開花店會不會是煙霧彈，其實真實身分是以地下格鬥家或暗殺為業……？」

「夏哥，你漫畫看太多了。」

「慢著慢著！不能怪我用漫畫情節來想像！因為他和未仔實在差太多了，完全就是獅子養了只小白兔的感覺啊！」

「因為小未像媽媽吧～」

「這個嘛……聽妳這麼講，好像確實是那樣……」

夏彥小時候，見過未仔母親很多次。

未仔的母親和她一樣身形嬌小，長相神似未仔，外表看起來相當年輕，假如有人介紹她是未仔年長許多的姊姊也不會有人懷疑。

「是吧？」新那不改我行我素的個性，拿走夏彥本來在喝的可樂，緩緩倒在自己正在吃的香草冰淇淋上。

「而且啊，小未她爸以前其實滿瘦的唷。」

「咦？」

「大概五年前的事情了吧，聽說她爸突然開始上健身房了。」

夏彥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爸上健身房的原因，該不會和我有關吧……？」

「嗯，我也不清楚。小未也都只說『我爸有了非健身不可的理由』。」

「他、他絕對是為了宰了我啦！」

預感轉變為肯定，夏彥被擊落至絕望的深淵。

為了守護寶貝女兒。為了這一個信念，原本身形纖瘦的男人，鍛煉身體獲得名為肌肉的鎧甲，一切都只是要摧毀本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漂浮可樂好好吃喔～♪」夏彥看著眼前悠悠哉哉的妹妹內心只有羨慕。

但再怎麼羨慕，也改變不了目前的情勢。

自己雖然沒有主動去招惹他，但確實做了些惹火他的事情。

夏彥思考著自己惹怒未仔父親最主要的原因。

「果然還是未仔因為我改變了升學目標，這件事讓他最生氣吧……」

「嗯～……很難說不是呢……」

「對啊～……」

夏彥當場垂頭喪氣。

腦中則是播放著前幾天日落時分，未仔在公園告訴他的一句話。

『我下定決心要考上你讀的高中，然後要跟你告白。』

未仔為了讓夏彥知道她的心意，不顧父親的激烈反對，放棄直升式學校，考進夏彥就讀的高中。

未仔之前說過她從未後悔這麼做，夏彥也是真心想要全力協助她，為了不讓她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但是。

「以後我女兒如果跟我說她想去讀心上人在讀的高中，我也會大大反對的。」

若站在父親的立場思考，整件事又變得不一樣了。

夏彥很清楚，未仔父親也不是刻意要對自己和未仔的關係有意見。反而是因為太寶貝女兒，所以才對自己懷有敵意。

「也是，站在當爸爸的立場看這件事，確實就會變成那種想法呢──畢竟女兒是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男生身上。」

「妳這傢伙，我怎麼會是來路不明……至少未仔她爸應該知道我是她女兒好朋友的哥哥吧。」

「搞不好會因此對你的印象更不好喔？比如覺得你這個當哥哥的，居然對妹妹的好朋友出手之類的。」

「也、也對……等等！妳現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啊？」

「哪邊都沒站，新那是站小未那邊的唷？」

「……以好朋友來說，妳這答案一百分啊……」

眯著眼睛在笑的新那，果然還是我行我素。

雖然如此，她並非是腦袋放空沒在思考，也不是哥哥的敵人。

「我覺得這種問題，只能拉長戰線去解決耶？」

「拉長戰線？」

「沒錯沒錯。夏哥你只要持續彰顯你有多重視小未，我想小未她爸應該也能慢慢了解到『啊，這傢伙是真心的』──」

「原來如此，妳說的確實有道理。」

「是吧──？畢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積沙成塔』、『滴水能穿石』啊。」

「妳少在那趁亂偷渡一些大師箴言……」

妹妹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事風格依舊，但給的建議確實切中問題核心。

「……不過，我現在煩惱再多的確都於事無補。」

「的確就是這樣──♪」

畢竟這是個複雜的難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得了。

與其繼續因為擔心和不安導致焦躁，還不如把這些時間用來持續思考對策。

夏彥雙手交叉喃喃自語。

「首先，我要怎麼做才能獲得未仔父親的信任呢？」

「總之，夏哥你要不要也開始去健身啊？」

「為什麼要去健身啊？」

「為了『想要我女兒，就先打倒為父的』那種時候。」

「那種熱血的父親未免也太老派了吧……」夏彥這麼嘀咕，但還是不情願地想起了一件事。

想起未仔父親那身怪物般的肌肉。

「嗯……我看我來做些伏地挺身或深蹲之類的運動好了……」

「需要我幫忙嗎？」

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夏彥低下頭說了聲「那就拜託了」，便當場做起伏地挺身。

背上還坐著在吃冰淇淋的新那。

「唔……負重一下子弄太重了……」

結果做到第三下就覺得已到極限。

「叮咚──」此時對講機的門鈴響了。

「來了來了～」新那起身後，夏彥的身體頓時變得輕盈。

他看了壁鍾，時間已超過晚上九點。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啊？

鄰居拿傳閱板來？送宅配的？還是奇怪的推銷？

然而新納的一句話，瞬間解開了他的疑問。

「咦？小未？」

「啊？」

夏彥聽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名字後，愣在原地。

但是現在怎麼可以愣在原地。夏彥想著「未仔來家裡有什麼事？」直接衝到對講機旁，然後也看向了熒幕。

未仔確實清楚地出現在熒幕上。

夏彥的心臟揪了一下。

「未仔……？」

夏彥看到熒幕里的未仔後，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

因為天真無邪的未仔，現在居然眼眶泛淚。

他從客廳全力衝到玄關，接著順勢打開了大門。

「未仔，妳究竟怎──」

「阿夏……！」

在夏彥問完話前，看到他而感到放心的未仔，已經先緊緊抱住他了。

未仔的臉上還淌著淚水。

她應該真的是急著跑出家門的。現在的服裝和剛才在家約會時一樣，都還是那套居家服。

縱使春天已經降臨，但未仔只穿著和夏彥同款的T恤加短褲，在四月中旬的夜晚，這種打扮還是相當寒冷。她那白皙的皮膚如今顯得更加蒼白，平時她那偏熱的溫暖體溫，現在也徹底冷卻了下來。

而且夏彥知道，她之所以在發抖，不單只是因為冷。

「妳跟妳爸吵架了嗎？」

抱著夏彥的未仔微微點了頭。

「……以前我都忍下來了喔？只是……他要罵我就算了，居然還罵阿夏……唔嗚，我就沒辦法忍下去……」

未仔說話時夾帶著抽噎聲，但還是努力地組織話語。

「我一直反駁、一直反駁，但我爸就是聽不進去……還說他果然不應該答應我轉換升學目標……」

「……」

「一直以來都把我當小孩看待，現在又叫我要成熟點……話都給他說就好了……！要求我那些，辦不到的事情就是辦不到啊……我不想管了啦……！」

她一下哀傷不已，一下心有不甘，一下怒氣衝天。各種情緒愈是混亂不清，未仔也哭得愈厲害。

未仔父親要她分手？還是趕她出家門？抑或是要她轉回去先前的學校？

夏彥不知道未仔父親要求未仔做什麼事情。

但是……

「他那樣教我怎麼忍得下去！因為我最喜歡阿夏你了啊！嗚咕……！嗚哇啊啊啊啊！」

只有喜歡夏彥這件事，未仔清楚地表達了出來。

夏彥撐著終於開始不停掉眼淚的未仔，一起坐到了玄關的高低落差處。而後便一直緩緩地輕撫她縮得比平時還要小的背部。

應該說，夏彥現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安撫她。

他好想跟未仔說聲「沒事的」。但又覺得這句話實在太不負責任，說不出口。

她為了保護自己而遍體麟傷，怎麼可能會沒事。

如果自己是個更可靠的人，現在的未仔應該是面帶笑容，開心地在回味約會的種種。根本不可能會坐在旁邊黯然傷心。

夏彥想著自己的不成熟、不爭氣，想到連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他告訴自己：『不準哭。不能再讓未仔更不安了。』

他忍著懊悔、悲傷，拚命地思考自己能為未仔做些什麼。

想當然耳，他壓根兒想不到半點好方法。

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正因為無法一朝一夕就想出辦法，所以才要循序漸進，逐步推敲。

「小未，妳今天就住我們家吧。」

夏彥回頭一看，發現妹妹新那靠了過來。

此時比起妹妹，或許用好朋友來描述會更為貼切。

「反正明天是禮拜天，小未妳就在我們家好好休息，好不好？」

「可、可是……」

未仔因為是在氣頭上奪門而出，所以應該沒有想過接下來要怎麼辦。她聽見出乎意料的提議後，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新那。

「妳用不著在意傘井家的事，不必在意♪更重要的是！新那想多聽妳說說今天約會時，夏哥幹了那些好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