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第二與第一順位

推理研究社的社團教室位於舊校舍二樓的角落。

由於這裡以前是被用來接待客人的會客室，因此設有電熱水瓶跟冰箱，甚至連空調跟沙發套組都有，是個非常舒適的空間。隔壁的第二音樂教室會有學生去那邊自主練習，因此在放學後總是會傳來鋼琴聲。

「說起來，我們學校最受歡迎的女生是誰啊？」

擔任學生會長的牧翔太這麼說道。

這是放學後在社團教室發生的事。當我一如往常地躺在沙發上，側耳傾聽從隔壁傳來的鋼琴聲時，他突然闖了進來。

就是這個男人在入學當初告訴了我，有即將廢社的推理社存在。托他的福，直到升上高二的現在我都獨自使用著這個教室，過著還算舒適的高中生活。

「按照受歡迎的程度來看，果然是橘光里跟早坂茜兩強吧？」

「應該就是這樣吧。」

「桐島你喜歡哪一邊？」

「還想說你怎麼突然跑來，劈頭就扔出這種話題啊。」

「印象中桐島是橘派的吧？」

沒錯，我以前曾經跟這個男人聊過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最喜歡的是橘同學，其次則是那個容易害羞的早坂同學。

我現在都還記得跟她牽手的觸感。

「桐島肯定是會喜歡超跑的類型吧，像是法拉利或是藍寶堅尼那一類的高性能車輛。」

「那是什麼意思啊？」

「因為橘光里的形象不就是那樣嗎，是個皮膚白皙的超級美女，而且感情很淡薄。」

她有著一頭秀麗的長髮和修長又纖細的模特兒體型，寡言且面無表情。經常一個人獨處，看上去似乎只有她四周的溫度低了一截。

氛圍令人難以親近，有一種高攀不起的感覺。

「反過來說，早坂就是品質優良的日本車。」

「你還真失禮耶。」

「不，我的意思是結婚對象絕對是早坂比較好啦，宜室宜家又清純自愛，簡直就是個資優生，感覺也絕對不會拈花惹草，被人告白的次數肯定也比橘來得多吧。」

「像你這樣只憑表面形象做出的評價，實在讓人無法苟同。」

早坂同學平易近人，大家都很喜歡她。

頭髮及肩、身材嬌小，總是在大家的圈子裡露出有點困擾的笑容。

借用牧他粗俗的表現方式來說，跟拘謹的態度相反，她有著「兩秒鐘就能讓人失去理智的身體」。換句話說，就是個胸部跟裙子很引人注目的女性。

「這在本人面前絕對說不出口就是了。」

「為什麼說不出口啊。」

「畢竟光是被認為用有色眼光看待她，就有可能被討厭了啊。」

「我想她早就發現了。」

「怎麼可能，她可是那個早坂耶？再怎麼說也算是高嶺之花吧。」

她被貼上了既清純又認真，還有潔癖的標籤。

不管她長相多麼出眾，多麼受人喜愛，大家都希望她不要跟任何人交往，一直維持著純白無瑕的形象。

不過這時我想起早坂同學說過的話。

『我才不是個乖寶寶呢。』

從早坂同學的真心話來看，來自周遭的印象讓她感到不太舒暢。

「我說牧，雖然是我的個人想法，早坂同學或許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吧？」

像是會想跟親昵的男生牽手之類的。

就連被牧稱作超跑的橘同學，搞不好也是這樣。

當我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隔壁音樂教室傳來的鋼琴曲調有了改變。

「你是指令人在意的那女孩其實意外地普通嗎？」

「人有時候會過度美化他人形象啊。」

「或許吧。不過就算有反差，要是沒有跟對方交往，我們也不會知道啊。」

「不過因為兩人太受歡迎，要追到她們的難度也很高吧。」牧接著說道。

「桐島你呢？有沒有機會跟暗戀已久的橘交往？」

「完全沒有，不過我並不覺得難受。」

「為什麼？」

「因為不能跟最喜歡的人交往是理所當然的。」

「你仔細想想看嘛──」我這麼說著。

「受到眾人喜愛的人是存在的，像是受歡迎的人，或是有異性緣的人。但是，能跟那個人交往的人只有一個。也就是說，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會失戀，所以呢──」

失戀的人就只能去尋找新的戀情。但那已經是第二、第三順位了，並不是第一順位。

「我們只能在妥協中談戀愛。」

「你性格真扭曲耶。」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純愛只是幻想，現實中的我們總是自欺欺人地談著戀愛。

「戀愛酸葡萄……」

「話說回來，你只是特地跑來聊戀愛話題的喔。」

牧擺擺手說「不是啦」。

「我是來邀你參加野崎的KTV聚會啦。」

「啊，是那個啊，不過我很不擅長唱歌喔。」

「無所謂吧。畢竟我們只是陪襯，那傢伙那麼拚命，就捧個場吧。」

「知道啦知道啦。」

我一邊隨口回應，一邊朝牆上的時鐘看了一眼。

「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還有事情要做。」

「什麼嘛，你不打算聽完嗎？」

牧指著隔壁的音樂教室。今天那裡也傳出了鋼琴聲，不過……

「我得去探望得了感冒的朋友。」

「真注重禮節耶。」

「這麼說來──」牧接著開口。

「桐島很像那部美國小說里的人耶。會在對岸一邊喝酒，一邊盯著心儀女孩子住處燈光看的那個。」

「《大亨小傳》。」

「對，就是那個。」

日文書名是《了不起的蓋茲比》。是由史考特•費茲傑羅撰寫的小說。雖然這麼說可能會讓喜歡這部作品的人生氣也說不定，不過這是一部主角蓋茲比沒能跟最喜歡的女孩子交往，依依不捨地喝著酒的故事。

「我才沒有傑•蓋茲比那麼多愁善感呢。」

「可是啊，你每天都會隔著牆壁聽喜歡的女孩彈鋼琴吧。」

正是如此。

在隔壁練習鋼琴的人，正是那位橘同學。

就是那個態度冷淡，幾乎沒有情緒表現，我最喜歡的女孩子。

「事先聲明，先開始在這裡出入的人是我喔。」

「你是不是期待會有什麼事發生？」

「怎麼可能那麼想。」

「也是啦──」牧這麼說道。

「橘是沒機會的。」

「因為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

早坂同學是我第二順位喜歡的人。

我也是早坂同學第二順位喜歡的人。

初夏的時候，我們得知了彼此是對方第二喜歡的對象，並開始跟對方交往。除了互相當成備胎之外，其餘都跟一般的情侶差不多。

仔細想想，第二喜歡的心情可一點都不隨便。

用甲子園來看就是亞軍，用大富豪來看就是數字2的牌，非常強力。

所以我光是跟早坂同學牽手就會心跳加速，知道她感冒也會擔心地前去探望。

「抱歉讓你特地跑一趟。」

我來到位於住宅區的公寓。開門前來迎接我的，是早坂同學本人。

「妳不用躺著沒關係嗎？」

「現在家裡沒有其他人。」

「咦？」

「進來吧。」

見到早坂同學非常自然，彷彿理所當然似的轉身走進屋內，我也跟著走了進去。脫下鞋子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暈眩，這就是別人家的氣味。

或許是會覺得冷，早坂同學在睡衣外面披了件開襟毛衣。大概是因為很合身的緣故，更突顯了她的身體曲線，看起來非常煽情。

現在家裡沒有其他人。

我忽然想起剛剛早坂同學說的話。這令我產生了「要是從後方抱住她的話會如何呢？」之類的想法，並迅速打消了念頭。早坂同學正在感冒，這樣不太好。

因為東張西望也很失禮，所以我盯著自己的腳尖走在走廊上。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

我走進了早坂同學的房間。裡面整理得十分乾淨，感覺家規甚嚴。桌上的鉛筆盒跟自動筆顏色都很鮮艷，頗有女孩子的風格。

「一點小心意，我帶了飲料跟優格來。」

「謝謝，你就坐那邊的座墊吧。」

穿著睡衣的早坂同學就這樣坐上床鋪，並將運動飲料喝掉了一半。她好像還在發燒，臉頰紅通通的。

「抱歉，這麼突然就跑過來。我馬上就回去了。」

「不會，我很開心桐島同學來探望我，還想多聊一會。」

「可是妳看起來不太舒服。」

「那我在床上躺好，桐島同學先別回去，陪我聊天吧。」

早坂同學躺回床上蓋起了棉被。於是我隨口跟早坂同學聊起今天學校發生的事，她開心地笑了出來。當我略過跟牧大部分的談話內容，提到自己被邀請參加KTV聚會的時候。

「那個我也會去喔。」

「咦？」

野崎的KTV企畫，是班上有個叫野崎的同學因為沒有勇氣向喜歡的女生告白，就打算多找些人一起玩，在這過程中逐漸跟對方打好關係而策划出來的。雖然這話輪不到我來說，但還真是拐彎抹角。

印象中對方是個擔任圖書委員的女孩子。

「為什麼早坂同學也會去？」

「我也收到了訊息。參加人數好像很多喔。因為我不知道桐島同學也會參加，所以給了『如果感冒好了就去』的回覆耶。」

「牧那傢伙還真是隨便找了不少人啊。」

「得裝作不熟識才行呢。」

「是啊。要是被發現我跟早坂同學感情很好，會被其他男生蓋布袋的。」

「不是那樣啦，你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