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沒說出來

「我的新生子，祝福你的誕生。那高貴的魔眼的力量……我期待著你充分發揮它力量的那天到來。」

最古老的記憶。我最先想起的，是母親說的這句話。

成熟的淫魔有著魅惑異性的肉體與完善的魔眼，可以輕易支配他人，使之成為食物。

但剛出生的時候並沒有那麼順利。

淫魔與人類不同，出生後幾年就會成熟。但在成熟前，沒有知識也沒有力量的那幾年裡，就連生存都很困難。

單純地沒有力量，自然會輸給其他魔物，然後被吃掉。關於人類的知識不足，無法順利欺騙。想融入人類生活，也會輕易暴露，然後被抓住。只有一個人是什麼都做不到的。

所以淫魔基本都是群體行動。

成熟的淫魔會為群體帶來餌食，將欺騙人類、魅惑異性的方法教給幼兒。

幼兒就這樣足不出戶地積累知識與力量，在自己成熟後又將力量與知識傳授給其他孩子。

我也一樣。

因過去的大災害而化作廢墟的小街區。在其中教會殘骸的地下築巢，生活在成熟淫魔的庇護下。

「你成長得有些慢呢。」

我經常被這麼說。

成長慢。很小。長不大。

同一時期出生的其他孩子都已經長成了以人類來說十三四歲的樣子，我的身體卻始終停留在不滿十歲的樣子。

唯獨魔眼，卻和其他孩子一樣成長著。

據說偶爾是出現這種情況。

從人或精靈這種人類，到狗或貓這種獸類，再到魔物，淫魔的身體可以與各種種族繁殖。

這樣生出來的孩子基本都會表現出淫魔的特徵，——淫魔的遺傳因子就是如此的強。

但也有罕見的，表現為另一方的特徵的情況。

成熟淫魔們說我大概是繼承了一些我父親的矮人族的特徵。

矮人族一生都是小個子。以幼兒般的身軀及與外表相反的強韌肉體和精神力為特徵的種族。

但我並沒有那樣的力量或是精神力，只留下了個子小這點——

我是沒用的吊車尾。

這樣的身體無法魅惑異性，也騙不到人。對群體沒有任何貢獻。

不久，等到其他孩子全都成熟，養育我的淫魔們就開始罵我，說我是廢物。

關係很好的同伴們也漸漸開始看不起我。

但要是我擅自逃出去，被抓住、泄露情報，住所可能會暴露，所以就像監禁一樣把我關在地下深處。

幸運的是，淫魔這一魔物還是有感情的，不至於殺害同族。

我無數次想到，自己是不是死了比較好。

「就這樣……女孩和王子結婚……幸福地生活了在一起……」

我唯一的樂趣就是看書，一本同伴們用魔眼支配、帶到住處來的一名人類女性（食糧）帶來的書。

被大家厭惡的女孩子與微服私訪的王子相遇，歷經苦難，最後走到一起，這樣的童話。

我好像醒悟了。

因為我一直都被教導要欺騙他人。

溫柔即是天真，是最好下手的、愚蠢的感情。溫柔的人是最好操控的。因為我一直都是被這樣教導的。

被大家厭惡、自暴自棄的女孩觸碰到王子的溫柔，知道了溫柔待人的重要性，知道了愛……

這一切，都與我至今被教導的東西完全相反。

我看了一次又一次。

不管看多少次，都看不膩。

「……母親。母親……有愛過誰嗎……？」

母親沒有回答，無視了我。

她已經不把我當女兒了。

「吶，你們……有愛過誰嗎……？」

過去關係很好的同伴們也一樣。像看傻子一樣看我。

然後就像平時一樣，嫌我礙事，打我，踢我。

「……我……有一天，也能……愛上別人嗎…………也能，被別人愛嗎……」

我沒有名字。

淫魔就是這樣的。成熟，用魔眼支配他人，將其帶回住處時，才會被認可為真正的淫魔，才被允許擁有名字。到那時，自己的名字由自己決定。

這大概是為了讓父母對孩子，孩子對父母都不會產生愛情吧。

溫柔即是天真，是最好下手的、愚蠢的感情。

所以，淫魔不需要愛自己的孩子、崇拜自己的父母這樣的感情。

與同伴們不同，我期盼著……能愛上他人，能被他人愛上。

這樣的我確實是廢物。

「——你沒事吧？還有意識嗎？」

回過神來，同伴們全都被殺了。

這是因為冒險者察覺了我們的蹤跡，找到我們的住處，發動了襲擊。

將那麼多的人作為食物，這肯定是自作自受。

有很多人都神志不清，只會按照命令行事，就像人偶一樣。

比起使喚同一個人，給予其食物，還不如重新支配一個帶回來，於是將其拋棄，由此堆積下的凄慘屍骸不知道有多少。

眼淚流了出來。一想到我接下來也要走向和同伴們一樣的末路，眼淚就停不下來。

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呢。明明我那麼多次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

「喂！你那邊搞定了沒？」

「嗯！這邊已經沒有淫魔了！」

本以為我也會被殺死，但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把那麼多人……甚至還想這麼小的孩子作為食物……不可饒恕！」

說的話很奇怪。

明明我也是淫魔，他們卻好像當我不存在。

……難道，我……沒暴露？沒發現我是淫魔……

因為我和其他淫魔不同，很小……還渾身是傷。

雖然衣服很破爛，但還是勉強蓋住了作為淫魔特徵的身體上的紋樣。

他們以為我是被抓來的人類兒童？

要是這樣……

「……看我。」

「啊，你的意識——」

「你，將成為我的俘虜————」

我逃了出來。丟下母親以及同伴們的凄慘屍骸，獨自逃到了街道上。

我聽說天是藍色的，但我看到的，卻好像覆蓋著一層灰色的霧，完全不藍。騙人。

潛入街道意外地簡單。雖然沒用，但我畢竟也是淫魔。可以輕易欺騙老好人的門衛，使之放鬆警惕，進行魅惑。

問題在於，我的身份以及我潛入街道的事都已經被發覺，無法外出……

我不斷躲避冒險者的搜索，就在我覺得已經逃不掉的時候，暴風雨來了。

輕鬆抵禦暴風雨的巨大房子。我想潛入那裡，卻中了陷阱暈了過去……然後，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如此愚蠢，如此天真的你。

「這，就是我的全部……你想錯了，我不是孩子。即便這樣，我也是成熟的淫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