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話

第一部 梢

我把梢抱到床上睡下,又在她卧室的沙發上過了一夜。少女梢那晚再沒有來過,但卻出現在我的夢裡,我們開始做愛。我對梢說,我心裡已經有諾瑪·布朗了。她說我知道啊,然後又笑著說,不過我不是更好嗎。她吻了我,我突然覺得確實如此。因為我跟諾瑪都沒親吻過,根本做不了比較。「雖然我的胸部可能沒有諾瑪的大,但絕對比她的柔軟,而且形狀也很美。」話語間梢把她潔白的胸部挺到我面前,我低頭含住她那淺粉色的尖端。她發出輕微的呻吟,嘴角向上勾起。我看著身下的梢,她在我懷中扭動著身體。這是我第一次跟小孩子做,不過好像也蠻順利的。梢的手伸到我的下腹,輕撫我的堅挺,逗弄後面的陰囊,又折回來開始套弄,覺得她手勢熟練,我便問她是否有過性經驗。「當然有啊,我都是高中生了,美國的高中生不是也一樣嗎。」梢一邊回答我,一邊加快套弄的速度,同時雙腿夾住我的腳,挺起腰摩擦著。我脫下梢小小的內褲,然後脫掉自己的。見梢還握著我的男根,便對她說,我進去了。這樣好嗎?梢問我。我開始考慮是否應該想想六歲的梢,然後稍微有點罪惡感,但又奇怪自己完全沒有那樣的感覺。這時梢卻打斷說不對不對,我是說諾瑪,你不是對她有好感嗎?於是我告訴她我跟諾瑪沒有關係。她又說,「我不是告訴你,讓你期待一下諾瑪嗎。可是諾瑪已經結婚了,抱著這個想法,我準備繼續下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是無所謂啦。但如果你真的決定要愛我,就請全身心地去愛哦,不準丟下我一個人,一輩子只准喜歡我一個,不准你再想起諾瑪哦,要跟我一起照好多好多大頭貼哦,要把我想騎的人都抓來讓他們跪在地上哦,要溫柔地舔我的後庭哦,要對我說你好美你好美你好美哦。」我忙不迭地說好好好全都OK,然後挺身進入梢柔軟濡濕的私處,頓時感覺全身上下舒服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好痛!梢吃痛地叫起來,此時我才想起,我懷裡的溫軟尤物乃是六歲的梢變大後的身體,還沒有被任何人觸碰過。梢費力地挺身緊緊抱住我說,雖然很痛但是不要停!我沒事的!繼續做!快點!她強忍疼痛咬住我的肩膀。我看著她說,I Love you Baby。這不是情話,我真的,深愛著她,愛得讓我無法呼吸。

夢,算不算是一種體驗呢?

我和梢在夢中做愛了,那麼對我來說,那次纏綿是否能算是真實體驗呢?那次纏綿只存在於我的腦中,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記錄或記憶,那麼,這樣的體驗是否該稱其為不存在呢。再比如,失去意識陷入昏迷狀態的女子,或是常駐醫院僅靠各種醫療器械維持生存的植物人,如果我偷偷去侵犯她們,這種體驗與夢中的纏綿對我來說有什麼不同之處呢?也許,就感覺和氣氛而言,夢中的纏綿更符合我的口味吧。而且顯得更充實。侵犯一個無法說話的昏迷狀態的女子,只會讓我覺得只有自己在享受,然後感慨做愛還是要讓兩個人都快樂的啊,最後匆匆結束吧。而夢中的那名女子卻大膽奔放且有種難以名狀的氣勢。在夢中我揉捏著梢的乳房,它們一點都不會小,簡直像特蕾西·維基特華德那整形後一米二的胸圍那樣過剩,還有她對後庭的堅決捍衛,還有那些迷離的嬌喘。

果然是人言可畏啊,我想。因為長大的梢對我說了一句「所以才說,我們是苦命鴛鴦啊」,我才會做那樣的夢,而梢也因為讀了那些來歷不明的「我和梢的通信」,才會說「所以才說,我們是苦命鴛鴦啊」。語言就是神諭,從無中創造有。如果沒有語言,我和梢就不會陷入這種帶有情慾的氣氛中。我從沙發上起身,走到六歲的梢睡著的床前,看著她,卻無法在心中喚起自慰的慾望。

當然,我的內褲沒有被脫下來,我的手也沒有放在男根上,此時我腦中正在進行夢中纏綿和想像中纏綿的比較,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取決於自己能夠動用多少想像力,決勝的關鍵是逼真程度。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沉默著,男根和後庭中間那濡濕的雙頭巨獸被困在黑暗的洞穴中,蜷縮身體積蓄著力量,它在狹窄的黏膜中變得越來越熱,憤怒地掙扎著。血一般的黏稠火焰隨著它的鼻息噴出來,呼呼,呼呼。看來,我得去找個床伴了。

一個年過三十的美國男人因為高中時期微妙的戀愛情結至今仍保持著某種潔癖甚至禁慾心理,這已經非常不健康了,更何況現在還跟一個六歲的小朋友住在日本東京的一個小房子里,而那小朋友又因為某種未知的陰差陽錯可以穿越時空變成十七歲的少女向我傾倒暖昧荷爾蒙,這樣實在太糟糕了。看來,我要來一炮美利堅帝國主義式的充滿父性的FUCK,大吼著「誰的老爸」給她來個美式足球的閃電擒抱,狠狠地插入某個尤物那琉璃般又緊又濕的神聖之處,射出我的超級無敵迴旋炮彈。

於是,我一邊準備早飯,一邊撥通了室井勺子的電話。「你好,這裡是冬野家。」一個粗糙的男聲接的電話,我報上姓名,請他讓勺子接聽。「喂,迪斯科,能不能拜託你不要自報家門啊。」勺子一接電話就又開始責備我。「他會以為我晚上出去亂搞的。我可是個有家庭的人。」「抱歉抱歉,對了,我現在無論如何都想找個人來做愛。」「啊?真的嗎?話說你現在在哪裡?」「東京。」「那就去歌舞伎町〔※日本著名花街。〕啊。」「我不想跟專業人士玩。」「而且還不喜歡走後門對吧。可是我已經結婚了,現在住在靜岡哦,雖然沒結婚前住在名古屋,但那也夠遠的。」「你到底在說什麼啊?」除了美國,我只對越南的芹苴〔※越南地名,是越南的一個人口稠密,經濟發達的地區。〕還算熟悉。「唉,那這樣吧,等我丈夫去上班了我就坐新幹線過去。」「確切地說要到幾點才能跟我滾倒在床上啊?」「寶貝,我保證三個小時後肯定能到。糟糕,人家下面已經被點上火了。濕濕滑滑的小妹妹馬上就坐特等車廂去找你哦。」「我們一起坐車到中間會合吧,我等不及了。」「啊哈哈。Sohorny that you can『t wait〔※可譯為「這麼饑渴哪」。〕,好,那我們在熱海見吧。你先隨便訂一家旅館,有手機嗎?」「有,熱海是吧。」我跟勺子交換手機號碼後掛斷了電話。然後我進入浴室,幻想著勺子濕濕滑滑的私處,帶著濃濃的慾念呆立在熱水散發的蒸汽中,右手不知不覺伸到下腹部,我自己套弄著,噴發了。我簡直就是《美國麗人》里的凱文·史派西翻版。對少女的性幻想,無聊的生活,遠方的冒險。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禁慾太久,變得只能用生殖器思考問題了。雖然自慰後昏沉的腦袋比生殖器強不了多少,但再怎麼想我也不可能丟下梢一個人跑到熱海去。如果這是在平時,我出門前還可以把她交給中村老太太照顧,但現在少女梢隨時會跑到這邊的世界來。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向別人清楚地解釋這件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還想從少女梢口中打聽更多的信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少女梢穿越到這個世界卻發現我出門了,她一個人待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定會又怕又寂寞Ⅱ巴。我在浴室里按下勺子的手機號碼。「喂,不要太猴急嘛。」勺子說。「啊,對不起,那個,你能不能一直坐到東京來?我有點事出不了門。」「什麼意思啊。好了我知道了,那先這樣,我到了再打給你。」「實在是很抱歉。」「好啦好啦,我掛啦。」雖然自慰過後我已經開始冷靜下來,完全可以打電話讓勺子不要來了,但轉念一想,我還是想做愛。大概是發泄得不夠多吧。我掛掉電話,關掉淋浴,披上毛巾走出浴室,走進樓上梢的卧室,看到少女梢已經出現了,她正趴在床上面對翻開的素描本,專心致志地寫著信。

「梢。」「先等等。我要趁自己還記得趕快抄下來。」「嗯。」我站在卧室門口,用目光描繪像T恤一樣穿著小小梢的睡袍,露齣兒童內褲的梢的曲線……不好不好。現在不是盯著床上那雙又細又長潔白微屈的雙足和如同盤子里的手工布丁一般圓潤柔軟的屁股看的時候。我回到自己的卧室,拿了一套自己的家居服,想起衣櫃里還扔著那天去便利店買給梢,但是小小梢死活不願意穿的成人女性內褲,於是把它也找出來,回到梢的卧室。她還趴在床上露著屁股飛快地移動著鉛筆,我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她身邊。「以後你就穿那個吧。我會把它放在這個房間的床邊上。」梢「呀」地對著我笑了一下,然後看著放在床上的家居服和內褲說:「這可是第一次有男人送我內褲呢。」言畢,她又繼續去寫信了。

我走回自己的卧室,吹乾頭髮,換好衣服後又去看了一下梢,她已經把衣服換好坐在床上,卷著衣服的袖子和下擺。她拿起放在膝頭的素描本遞給我說:「我寫好了。」「我還給迪斯科先生要寫的那部分留下了空位。而且我把那部分也背下來了,你快過來寫Ⅱ巴。等會兒我忘了就麻煩了。」我接過藍色圓珠筆和素描本,坐在梢身邊,開始照著她說的話完成我的那部分內容。「你說,我們萬一寫錯字了怎麼辦?」「我剛才已經注意到了,根本不會出錯,迪斯科先生,你不覺得這很詭異嗎?」我寫的那封信中還有插畫,雖然我只是照著她的說明隨便畫畫,但好像真的跟原文完全一致,於是梢在我身邊說:「哇,這還真有點恐怖。」

給未來的梢:

現在我這裡是七月十四日上午七點十五分。剛才你來過,又回去了。看著你,讓我想起了一件必須確認的事。我的性格就是無論大事小事都要靠自己的眼睛來判斷是非真偽,這是偵探的職業病。

說實話,我不是物理學家,也沒有在研究相關的內容,同樣因為完全不感興趣,所以我對於時間這個東西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因此,接下來我所寫下來的思考完全是一個外行人的想法,但即便如此,鑒於我是那種喜歡靠自己的腦袋思考的人,所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既然你生活在十一年後的世界,那邊的科學技術肯定比這裡發達,如果那邊對時間的研究有什麼新發現的話,請你下次來的時候告訴我。

那麼,我們先來想想時間到底是什麼吧。

我首先想到,它應該有著像掃帚的分支一樣的形狀。已經發生的過去和正在進行時的現在是經由某些事實相連的,但這個枝幹在走向未來的時候卻會出現無數的可能性分支(見圖1)……

可能性?我用虛線把可能性與「事實」區分開來,但這是否意味著未來就不是事實呢?對現在來說,未來確實是尚未構成事實的可能性,但從未來的角度看,一切又是正在發生的事實。比如十七歲的你就是既存的事實。你長到了十七歲,變成了那樣的你。若站在時間的某個點上進行具體的觀察,那麼未來是否也跟過去和現在一樣,是「事實」的存在呢。未來也存在著確鑿無誤的事實。因此我對前一幅圖要做出些許修正(見圖2)。

不,也許在探討事實和可能性時,我們也要用同樣的視角去看待過去和現在。過去曾經存在的可能性。還有通過滿足某種條件而令其實現成為可能的架空的現在。然後是由此延伸出來的,具備了更多可能性的未來。

那麼,時間的流動是否只會令其產生分支呢?是否只存在擴散,而不存在事實的收束呢?

既然可能性是無限存在的,那麼諸如行星直列這樣再怎麼不可能的事情也還是會發生。所謂的事實,不是指一件事要如何發生,它所表現的只是「事情發生了」這一瞬間現象。也許在不同地方有著不同過去的不同的我,會因為各自不同的原因在現在這一瞬間都在寫字。就是這樣。可能性並不只有分散的可能,還有收束的可能。那麼我們可以認為,那些架空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並不會因為可能性的分支而一味遠離事實,而是不斷地與事實相互交錯。

凝視著架空的未來、現在和過去經由無限的可能性相連的圖,我感到疑惑。事實真的只有一個嗎?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某些學者的多元宇宙論和可能世界論,如果存在著多元的宇宙,時空也因此變得多元化,那麼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即那些被我用虛線與事實區分開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可能性,在某個時空、某個宇宙則是跟現在我看到的事實一樣,真實地存在著呢?這種想法是否過於科幻?或許更有甚者,這些不同時空不同宇宙的事實,能夠通過宇宙物理學所謂的「蟲洞」用一種複雜的方式連接在一起呢?

如果真的可以,那麼可能性就不是架空的東西,而是確鑿的事實,擁有具體的形態,真實存在著。

對可能性的思考,就是對某個平行宇宙的某個時間點發生的事實進行追蹤。那些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可能性全都真實存在著,只要穿過蟲洞便能到達那裡。

當然,要想穿過蟲洞必須滿足某種極端的條件,且這條道路狹窄得幾乎不可通行。但那卻是科學意義上……或者說理論意義上實際存在的道路。

所以我們必須對這幅圖做出最終的調整(見圖3)。

蟲洞不僅能連接不同時空,還能連接同一時空的不同節點,應該是……不過這也都是我聽來的,一點都不可靠的記憶。也就是說,時空這個東西應該是會發生彎曲的。比如受到重力的影響……不規則地彎曲?變成隨機形態?還是說會形成具有美感的曲線?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不過在這裡我就採用人類最基礎的形狀——螺旋來表現這一彎曲吧。DNA上那些螺旋應該是內髒的隱喻吧?

嗯,這樣就大概清楚了。我想確認的,一直很疑惑的東西,說到底究竟是什麼呢?

進入小小梢體內,自稱是十七歲的梢的你,真的來自於我們的宇宙,我們的時間軸上的未來嗎?

雖然這麼說看上去十分愚蠢,但我還是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不是從平行宇宙穿過蟲洞到這裡來的,諸如E·T之類的存在。在複雜糾結的時間之流中,你我是否身處同一條軸線呢?簡單來說就是,你是否跟我所認識的小小梢是同一個人。

但我應該如何去證明此事呢?

我想了很多,但看著自己畫出來的這張假定宇宙圖,又覺得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但這一定是我在自欺欺人。所謂的蟲洞肯定不會像我圖上畫的那樣平行有序,而是在有限條件下非常偶然才會出現的現象。即使宇宙無限多元,而蟲洞也因此存在無數多個,連接現在的梢和十一年後的梢的蟲洞在複數的時間空間同時出現的可能性也是接近於無的。所以我打算在這個乘法問題上賭一把。用蟲洞的總數乘以你通過蟲洞的發生幾率,我希望它等於一。

我在家裡的銀杏樹下刻了「DISCO」,那棵樹下面埋著我用過的一副刀叉。你去看看吧,下次你再來的時候,告訴我刀叉的柄上是什麼圖案吧。我住在東京都調布市小島町四-四一-五維哈拉比小島町三〇三號房。院子里現在種了六棵銀杏,埋有刀叉的銀杏是從東邊開始數第三棵,也就是正對我房子的那棵。

還有,作為你的確是來自未來的證據,請你告訴我,將來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不光是我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你還可以告訴我外界的其他事情。例如賽馬的獲勝馬匹?

不過,我看著自己描繪出的最終圖形,又陷入了思考。如果你與我在同一時空,確實是十一年後的梢,那你就跟現在的梢一樣,雖然相隔了十一年,但同樣是真實的存在。你並不是尚未發生的事實,而是既存的。同樣的,過去的梢也並不是變成了已消失的事實,而是真實的存在於過去的時空中吧。也就是說,所謂的存在,跟時間是沒有關係的。所謂的存在就好像曝光在膠片上的圖像,它一旦被稱為「現在」的光束投射,或許就能變幻出無數的連續的圖像,就像電影。那麼,正如梢跟十一年後的你是相對獨立的存在,我跟下一個瞬間的我也是完全不同的吧。彼此存在於各個瞬間的膠片格子中。但這一瞬間的我對於下一瞬間的我,並不會產生像你對小小梢懷抱的那種「他是別人」的感覺。

人類究竟是什麼呢?

存在,是否就意味著自己活著呢?那麼,未來的我和過去的我是否又是平行的存在,活在彼此的當下呢?

接下來是梢早前寫下的文字。

好長!你的信太長了。而且還有各種不明意義的圖,讀得我好累。本來就不知道自己能在這裡待多久,還要讀完你這封又長又臭又複雜的信真的太痛苦了。所以我看到一半就開始跳讀了。以後我們給彼此寫信都要盡量簡潔易懂哦。我去調布看過了,真的找到了刻著「DISCO」的銀杏樹下的刀叉。它們真的就埋在那裡哦。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個隆咚嗆!←這是鼓點。那是櫻花對吧?我把它們挖出來的時候,真的非常感動哦。以後我們再多來點這樣的遊戲吧。請給我準備好多好多的禮物,把它們埋在各種地方,然後偶爾給我透露一個,我馬上就去挖!經過漫長的歲月,從某人那裡收到某樣東西,這種感覺很讓人激動,同時也有點奇怪——雖然有趣,但也有點恐怖,會讓我感覺到時間如此茫漠而厚重。不過我們還是要繼續玩哦。啊,其實也可以這樣,等我過去的時候,自己埋東西送給自己不就好了?可是那就不能算作禮物了,收到也不會開心,所以還是請迪斯科先生你來吧。一好不要臉,可以的吧?

還有,你說到過關於過去的事情,因為覺得太危險,所以我盡量不會去干涉。其實最可怕的就是看報紙。如果我不小心瞥一眼,看到什麼大事件的標題,又有人因為某個事件失去生命的話,這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我回到過去時到底要不要去救他,應該去救嗎,對方能得救嗎?這麼一說,就好像迪斯科先生剛才在信上寫的那樣,對吧?因為我無法得知時間的行進方式,所以甚至會害怕到不敢踏出迪斯科先生的家一步。我是否應該做些小小的試驗呢?但我又害怕未來會因此被改變,導致我就此消失。光是這樣什麼都不做,我也已經非常恐懼了。當我一不小心改變了未來的走向時,存在於被改變前的未來的我就會消失,應該穿越到過去的我一旦消失,未來也就不會被改變。我時常會想,這樣的矛盾一旦發生,我這個存在是否就會變成一顆炸彈,把整個世界毀滅殆盡。我是個危險的女孩子,可能擁有能夠毀滅世界的力量。但是反過來講,說不定我也擁有拯救世界的力量哦。

正因為這種非正即反的可能性,讓我不知如何是好,害怕得只能躲在自己房間里,不敢出去尋找十一年後的迪斯科先生。

因此,我感到非常抱歉。因為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調查過去的事情。其實只要去圖書館查一下舊報紙,就能知道在過去的十一年間,有幾個人,或者幾十人,甚至幾萬人是如何死去的。只要這麼一想,我就十分害怕,因此一直都在迴避想起圖書館,真的連圖書館都不願意想起來。還有網路也是。為此,我一直把思索的重點集中在我為何會成為一個時光機器上。唉,真是太累了,當時光機一點都不好玩。我完全可以帶著一種悲傷的情緒斷言,人類沒有發明時光機真是太正確了!千萬不能發明,千萬不能。人類果然還是應該活在自己所處的時間之中,不能隨便跑到未來或過去,我是說正經的。

可是,我又有另外一種感覺,覺得這樣的過去並不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我不是跟你說過,自己不太記得六歲時候的事情嗎。腦袋裡只有一些零散的畫面,而且想不起任何關於維哈拉比小島町的事情。所以當我來到這裡時,真的被周圍陌生的環境嚇到了。

上次來的時候我也說過,迪斯科先生和我之間會發生一些事情。我是通過什麼途徑進入水天宮聖理查德幼兒園的呢?因為那是我六歲時候的事情,所以迪斯科先生可能很快就能知道為什麼了,不過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已經分開了吧。真的,我一直在努力回憶自己六歲那年夏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對不起。

哦,對了,說到六歲夏天發生的事,不就是我穿越時空這件事嗎?這件事發生後不久,我就被送到了水天官。我回去問問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水天官的井上家收養的好了。下次來的時候再告訴你。

哇,怎麼我的信也寫了那麼長。原來我還是很能寫的。這封信我已經寫了超過一小時,看來我已經能在這邊待很久了。不過我到這邊來的時間間隔也越來越長了。有這麼多東西要思考真累人。希望迪斯科先生的調查能夠有所進展。好了,我決定先睡個午覺。你回來看到我還在的話請叫醒我。安。

她還在信的最後用紅色蠟筆加了一句:「你知道嗎?這個世界的所有事情都是命運和意志的相互作用形成的。」

「真期待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梢笑著說,「實在太驚人了。」「話說,你已經能在這邊待很久了呢。」「不要說『你』啦。」「小梢。」「你不是管小時候的我叫『梢』嗎,直接叫名字就好了。」「可是我不覺得你們是同一個人啊。」「唉,不過還是『小梢』好了,如果我們將會陷入愛河的話。哈哈,我已經十七歲了哦,沒想到迪斯科先生會這麼純情呢。不過也是啊,你有深愛的諾瑪小姐。你跟她是高中幾年級認識的?」「高一。」「十五六歲?」「對。」「那你現在幾歲?」「三十五。」「哇,二十年前啊。你一心一意愛著諾瑪的時間比我的年紀還長呢。」「也不算一心一意吧。」「啊……那些都不重要。你現在最愛的還是諾瑪不是嗎?」「怎麼說呢。」「但素描本里的迪斯科先生可是屬於我的哦。因為你是個超級浪漫的人。」「我們以後也要像這樣通信嗎?」「是的。」「為什麼呢?」「什麼為什麼?」「我和你,為什麼總是相互錯過呢?只能通過素描本對話。但實際上,我為了等你過來,都盡量待在梢的身邊。」「啊,那是因為一些關於『調查』的事情啦,剛才的信里不是也說過嗎?」「嗯。」「就是那個。」「調查什麼?」「不知道呢。」「你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但故意不說啊?」「這上面的不是事實哦,迪斯科先生。我們只是單純地在抄寫虛構的故事不是嗎?」她說不知道,是因為她自己也不相信信上說的嗎?「我們只需要期待接下來的事情就好了。而且沒有下期預告。所謂的故事不都是那樣的嗎,人生就是一部長篇小說,沒有劇情大綱的電視劇,所以人活在世上才會充滿歡樂啊。」「梢,你有男朋友嗎?」「啊?怎麼問這個?」「肯定有喜歡的人吧。」「為什麼要問啊?」「因為我看你好像很善於折磨人。」「那跟戀愛有什麼關係嗎?」「我也不太清楚,你有喜歡的人嗎?」「有啊。」「不要一天到晚折磨他哦,有時候會弄巧成拙的。」「是嗎?」「因為俗話說得好,害人終害己。」「但我並沒有想折磨誰啊。」我聳聳肩,「真是那樣就最好了。」「可是……」「怎麼?」「沒什麼。」「嗯,其實也不一定要談戀愛,總之,有的人天生就擅長這個。」「……」「小梢,你到這邊來的時候,十一年後那邊會怎麼樣?」「都跟你說不要用『你』這個稱呼嘛。」「小梢。」「我喜歡的人頭腦很好,但是個惡魔般的人。」「哦……」「雖然他看上去很溫柔,其實一點都不。他很冷淡,不,簡直是極寒,是北極暴風雪,有時候,他會讓我感慨人類真可怕。」「那種人,是不是不要接近比較好啊?」「人類的可怕之處也在於此啊。有時候我明知道不好,但還是不得不跟他在一起。」「哦。」「什麼哦啊……迪斯科先生現在的感情生活怎麼樣?」「我現在還是乾枯的泉水。話說回來,你不是叫我稍微期待一下諾瑪嗎,那是什麼意思?」「你又問那個了。用這邊的時間計算的話,那已經是昨天半夜的話題了吧。看來你真的很介意啊。我不是說最好別問嗎,還有星野真人也是。」「告訴我吧,我做個參考。」「知道以後,它就會纏著你把你一點一點吃掉哦。」「沒問題。」「不行。因為那兩件事的真相在以後的信中會慢慢被揭開的。迪斯科先生只要耐著性子等就好了。反正信里的東西都是編造的,也有可能不會發生在現實中哦。既然是假的,那就不要再去想了嘛。」「只是作為參考罷了。」「不要。」「說說嘛。」「我消失在十一年後的時間非常短暫哦。大概只有五秒到十秒吧,就這麼多了。所以我可以借口說自己發了一會兒呆。比如跟朋友聊天的時候,接電話的時候,最多只會被發發牢騷說我沒有在聽他們講話。自從開始穿越時空後,我都會盡量保持坐著的姿勢。有時還會拒絕跟朋友去逛街或幫家裡買東西。也沒有再騎車了。迪斯科先生,你說,這一切會不會是我的夢境或者妄想呢?有沒有可能是我瘋掉了,創造了自己幻想中的世界,然後把自己關在那個世界中,四處遊盪呢?」「我能夠告訴你的,就是我還是有自我意識的。」「但我卻無法證明這一點不是嗎?」「嗯,可是小梢你這樣的想法才是妄想。…迪斯科先生你也只能這麼說了吧。我能找到證據證明這不是自己的妄想嗎?」「……比如說你找到了被埋藏的刀叉。」「啊,原來如此,這個證據很不錯。真的。但我後來又想了很久,那搞不好是我潛意識裡擁有的超能力,比如預知能力,千里眼之類的,在我腦中以妄想的形式發揮了作用哦。不過在這裡問這種問題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吧。」「我對此只能持否定態度。那副刀又真的是我埋下去的。」「嗯,如果連素描本和刀叉都是我妄想的產物,那我真的是完全瘋掉了,無藥可救了。」「所以你還是不要有那種想法。」「肯定是因為我找那個惡魔商量過才會這樣的,肯定是,實際上,是他讓我的頭腦陷入瘋狂狀態的。」「你男朋友嗎?」「我沒有跟他交往。」「……你最好還是不要再靠近那個男孩子吧,盡量。」「是啊,這個我也明白。迪斯科先生是不是也最好不要接近諾瑪呢。」「為什麼?」「……但諾瑪卻在接近你。」「嗯?」「是那個胡編亂造的信里說的。」「哦。」「啊,你開始期待了是吧?那是編造的哦,編造的。全是胡說八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胡說八道,也沒有在期待好吧。」「大叔的純愛很噁心哦。嘔……話說我肚子餓了,抱歉,你這裡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有啊,我也還沒吃早飯。」於是我把素描本扔到沙發上,跟梢一起下床走進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