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詛咒蔓延

第八卷 聖歌 ANTHEM

「——那麼我先告退了。」

這麼說完後,艾雪站起身子。

這裡是晚餐的餐桌。

她靜靜地行了一禮後,便直接轉身退出餐廳。原本她必須先徵求身為主人的省吾同意才行——事實上關於這一點,愛菲妮耶與蓓爾提雅也對艾雪的行為表示不滿——不過省吾並不打算進一步追究這件事情,畢竟別人對自己過於唯命是從原本就與他的性情不合。

艾雪早早離開反而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她走了之後,自己就可以和其他姬巫女們召開會議;要是單獨支開艾雪的話,她大概也會覺得不對勁吧。至於艾雪有沒有竊聽他們的會議,瑟妮卡每次都會事先進行確認。

「——她最近的樣子有點奇怪呢。」

哈結妲一邊回頭望向艾雪離去後的餐廳出入口———邊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事情的語氣這麼說。

「我總覺得她好像沒什麼精神。」

「這麼說起來,特麗法斯基亞塔——」

這麼說完後,蓓爾提雅轉頭望向『血族』的少女。

就算本人的名字被叫到,特麗法斯基亞塔的表情與態度還是沒有特殊變化,只是傻愣愣地坐在那裡。

「艾雪最近也不太理她了。」

「思,這樣的發展對我們來說也正好。」

省吾說。

其實——省吾和姬巫女們也大致想像得到艾雪轉變態度的原因。

〈雷涅蓋德〉對『庭園』發起了討伐戰——而且這場討伐戰事實上是以失敗告終,這件事情省吾他們事後也聽說了。〈雷涅蓋德〉之所以沒有事先告知省吾他們,大概是擔心保護特麗法斯基亞塔的省吾反對吧!

而自從實行討伐戰的那天起,艾雪的態度就變了。

從這點反推回去,艾雪親近特麗法斯基亞塔的理由也不難想像了。她大概是從特麗法斯基亞塔身上套出了『庭園』與『血族』的情報,並且向巴爾德報告吧!這大概是因為在獲得省吾寵愛這方面落後蓓爾提雅,所以艾雪才會想用其他方式樹立功績。

不過她這樣取得的情報並沒有派上用場,討伐戰當然也落空了。姑且不論艾雪的情報是否有誤——對她而言,特麗法斯基亞塔的利用價值似乎一口氣跌到了谷底。

不過就算是她,大概也不敢當著特麗法斯基亞塔的面說出這種話吧!

只是——

「——特麗法。」

省吾端正自己的姿勢,並且出聲呼喚『血族』的少女。

「是。」

特麗法斯基亞塔一如往常地以純真無邪的語氣回答。

省吾一邊感受姬巫女們集中在自己肌膚上的視線,一邊筆直地注視著特麗法斯基亞塔,然後接著說:

「——等會兒到我房裡來。」

「到省吾殿下的房間嗎?」

特麗法斯基亞塔回問。她傻愣愣地——反覆眨著那雙不識光線的迷濛眼眸。

省吾忍住想嘆氣的衝動——並且努力維持冷靜的語氣繼續說:

「今晚,我會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

雖然省吾的視線依然聚焦在特麗法斯基亞塔身上,但他卻能感覺到自己周圍的姬巫女們正面面相覷。

特麗法斯基亞塔想要的東西。

那就是——省吾的精種。

雖然省吾事前曾在姬巫女們的面前宣告過自己要擁抱特麗法斯基亞塔……不過一旦實際聽到省吾的發言,她們大概還是會忍不住感到驚訝吧。畢竟姬巫女們最了解省吾的性格,他根本就不是能毫不抗拒地擁抱無數女性的人。

「省吾殿下——」

「約定就是約定。再不讓特麗法確實地產生站在我們這邊的自覺,對我們來說也很麻煩。」

儘管蓓爾提雅的聲音讓省吾感到有些愧疚,但他還是努力地維持毅然決然的語氣。

接著他將視線轉回特麗法斯基亞塔。

最需要時問來理解省吾所說的話的或許就是她也說不定。畢竟她當初雖然比姬巫女們更明確地表示希望獲得省吾的精種,但省吾卻只要她一直等著——然後就這樣把話題給岔開了。當然,省吾的表現方式並不直接也是原因之一。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頭好一會兒——

「省吾殿下說的是您的精種嗎?」

特麗法斯基亞塔像是突然醒悟似地露出滿臉的笑容,並且這麼說。

「啊啊,我會讓你懷下我的孩子。」

一旦把話說出口,省吾才發現自己說了多麼不得了的事情,不過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回頭了。

畢竟——自己的確有必要將特麗法斯基亞塔確實地綁在自己身邊,而且這個價值觀在各種意義上都異於常人的『血族』少女,不可能會有容許自己進行普通交涉的餘地。金錢、名聲——甚至是愛的承諾,恐怕都無法動搖這個少女。除了完成身為『血族』的職責以外,這位少女沒有其他的價值基準,在這樣的她面前,其他的交涉條件都是不存在的。

「話說回來。」

省吾說。

「你跟艾雪談過『血族』的事情嗎?」

「是的。」

特麗法斯基亞塔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艾雪大概也沒有特別對她下過封口令吧;又或者是特麗法斯基亞塔無法理解封口令的意義——為什麼絕對不能說出去——也說不定。

「是嗎?不過你今後不可以再跟艾雪談論『血族』的事情。」

「是。」

特麗法斯基亞塔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她並沒有這麼問。省吾究竟是打著什麼樣的主意下這道命令的——那對這位少女而言是怎樣都好的事情。

「特麗法有連絡過『血族』的(族長)嗎?」

「沒有。」

特麗法斯基亞塔搖搖頭。

「你只要想連絡就連絡得上吧?」

「…………那個——」

特麗法斯基亞塔罕見地帶著透出困惑與猶豫的表情說。

「連絡不上?」

「我無法和(族長)說話了。之前我也曾經在艾雪殿下的拜託下試著對(族長)說話,可是(族長)卻沒有回答我。」

「…………」

姬巫女們面面相覷。

也就是說——為了搜尋已經不在『庭園』里的『血族』,艾雪利用了特麗法斯基亞塔,但卻沒有得到任何成果。她會捨棄特麗法斯基亞塔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些先姑且不提——

「〈雷涅蓋德〉還是拚命地搜尋『血族』的下落吧?」

省吾回頭向瑟妮卡確認。

「是的,當然。」

瑟妮卡點點頭。

為了將情報傳送給姊姊,這位姬巫女必須時時掌握〈雷涅蓋德〉整體的動向——儘管自己也置身於組織內部,但她還是得以第三者,或者是綜觀的角度觀察〈雷涅蓋德〉的一舉一動。

「不管再怎麼想,『血族』都是對〈雷涅蓋德〉的一大威脅。就算他們已經不在『庭園』里了,〈雷涅蓋德〉也不可能會把他們放著不管。」

「您說的是。」

瑟妮卡點點頭。

「艾雪大概是想從特麗法斯基亞塔身上套出『血族』的所在之處吧……」

「他們到底去哪裡了呢?」

「既然他們連特麗法斯基亞塔都沒有通知的話——」

「那麼他們大概發生了什麼像事故一樣的——突髮狀況吧。」

愛菲妮耶一邊彎下手指,一邊說。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那就是〈雷涅蓋德〉的情報外流到『血族』那邊吧?」

她對瑟尼卡與特麗法斯基亞塔投以質問的眼神。

的確……瑟尼卡與姊姊安潔莉特與其情人雷奧又和『血族』建立起合作關係,〈雷涅蓋德〉的計畫確實有可能從這條管道流到『血族』那邊。

再說——最直接單純的可能性就是特麗法斯基亞塔向『血族』密告,而事實的根本往往都很單純。

不過……

「雖然我不知道口頭解釋能不能博取你們的信任。」

瑟尼卡說。

「不過情報並不是我泄漏的哦。而且方才——我跟姊姊詢問過了,姊姊那邊似乎也無法跟『血族』取得聯繫的樣子,和他們一起行動的『血族』女孩也下落不明。雖然他們對『血族』發送了單向的『信件』型通訊奇蹟術,不過還沒有得到回應。」

一般而言——雙方必須同時啟動奇蹟術才能進行對話。

不過這種方式難以應對突如其來的事態,因此——雖然對話無法成立,不過像郵件那樣可以寄送一定情報量的連絡用奇蹟術也是存在的。

姬巫女們面面相覷。

老實說——瑟妮卡是密告者的可能性比較高,畢竟特麗法斯基亞塔並不清楚討伐戰的來龍去脈。就如同之前說過的一樣,由於收集情報的關係,瑟妮卡反而對〈雷涅蓋德〉的內部動向知之甚詳。就立場與能力來說,瑟妮卡也比較容易事先將討伐戰的情報外流。

不過……

「『血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又會對我們造成多大的影響呢?」

省吾呢哺似地說。

姬巫女們沉默不語。她們大概也想像不到吧。

「特麗法,你試著定期——一天一次或兩次,瞞著艾雪跟(族長)連絡看看。如果連絡不上也不必跟我說。不過——如果連絡上了,可以告訴我嗎?」

「是。」

特麗法斯基亞塔點點頭。

*

省吾打開百葉窗,並且抬頭仰望浮現在夜空的月亮。

最近在睡前照照月光,已經不知不覺地成了省吾的習慣。

他並沒有特別將這件事情習慣化的理由,如果硬要說的話,那大概是精神方面的因素吧。在沒有電玩與電視的這個世界裡,回到自己的房問里根本就無事可做,如此一來——省吾勢必只能開始思考,不過在昏暗中往往只會跑出不愉快的想像,而過於明亮的場所又讓人靜不下心來。正因為如此,省吾才會養成在這種適度的微弱月光下閉起雙眼沉思的習慣。

「…………」

省吾嘆了短短的一口氣後,便關上百葉窗。

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月光——現在卻不適合讓月光大刺刺地照進房裡。雖然特麗法斯基亞塔大概不會在意,但省吾卻很在意。老實說……省吾也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多健美。

如果回過頭去的話,映人眼帘的大概是仰卧在床上的特麗法斯基亞塔吧。

不過省吾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省吾並不想辯解什麼——畢竟蓓爾提雅那時雖然看似是她強迫自己,但特麗法斯基亞塔的情況卻不是如此,是省吾自己決定要擁抱她的。

而且省吾對特麗法斯基亞塔也不是沒有好感……不過省吾跟她之間至少不存在著字典上定義的『愛情』。特麗法斯基亞塔只是單純地基於義務感而希望被省吾擁抱,恐怕她並沒有從省吾的身上感受到任何異性魅力吧——而省吾雖然也覺得特麗法斯基亞塔很可愛,但他從特麗法斯基亞塔身上感受到的情慾,並不足以讓他拋下其他姬巫女們不管。

說穿了,這只不過是『因為有必要才做』罷了。

正因為如此,省吾的罪惡感才會比蓓爾提雅那時更為強烈。

省吾原本是為了教導特麗法斯基亞塔身為人類應有的權利與喜悅,才將她帶出了『庭園』——不過這下子他跟『庭園』的那些人也沒什麼兩樣了。畢竟省吾終究只是為了讓特麗法斯基亞塔變成屬於自己的道具,才會決定擁抱她。

「省吾殿下?」

特麗法斯基亞塔的聲音輕觸省吾的背脊。

她的聲音無比地透明靜謐——對於即將到來的情事絲毫沒有亢奮與不安,這只不過是『庭園』里任誰都理所當然地做的事情。她的態度讓人完全想像不到是個面臨破瓜的處女。

「省吾殿下,特麗法斯基亞塔隨時都可以哦。」

「啊……思。」

省吾下定決心回過頭去。

(……至少也該有點情調吧……居然用這麼露骨的姿勢等我……)

特麗法斯基亞塔一絲不掛地仰躺在床上。

那頭長度及腰的漆黑色長髮,如今散成了有如花朵般的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