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 涼月

十二月流轉的江戶浮世繪

不倒翁貓

文次站在像長矛般斜斜落下的大雨中。

他擔心被阿爸怒斥而不敢進屋,站在傍晚的雷陣雨中已經有四分之一個時辰了。緊閉的雙眼仍感受得到閃電的閃光,捂著耳朵仍能聽到震動地面的轟隆雷響。但是文次依舊邊哭邊顫抖地站在大雜院大門口的簡陋屋檐下一動也不動。他一動也不動,因為阿爸在家裡喝酒。

文次只得這樣站在那兒,等挑扁擔叫賣舊衣的母親回來。他大致知道阿媽沿街叫賣的路線,現在肯定是在三丁目煙草鋪的屋檐下躲雨,只要那個討厭的掌柜不會像趕野狗那樣趕走阿媽的話。

文次很想回家拿那把斷了傘骨、破了油紙的油紙平去接阿媽。他好幾次都想這麼做,卻又不敢,因為一打開破爛格子紙門拿油紙傘,阿爸一定會朝他丟來缺口的大碗。即使他當時逃開了,但是跟阿媽一起回來時,阿爸一定會大罵他剛才為什麼逃走,而讓他飽受更慘的苦頭。很可能又會將文次整晚綁在井邊的樁子上。文次已經嘗過好幾次這種苦頭,每次這樣時,大雜院的鄰居沒有人肯伸出援手,因為他們深知阿爸那發怒時不知會做出什麼事的脾氣。

雷聲很是恐怖,文次放聲大哭。雷聲淹沒了文次的哭聲,臉上也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雖然大雨狠狠地打在文次那單薄衣服下的蒼白肌膚上,但比起阿爸的拳頭,那無異於撫摸。所以,七歲的文次將失去血色、猶如魚肚白的腳趾埋進泥濘里,站在雨中等雨停。文次耐心地站著。即使身子因淋雨而凍僵了,他依然站著……

文次在這裡驚醒了。十六歲、孤苦伶仃的文次,在薄薄的褥子上睜大雙眼。

(又做夢了……)

可能是做了噩夢,滿是補丁的夜著被蹋到腳邊皺成一團,所以才覺得冷。睡衣的前襟凌亂地敞開來,臉上和胸前冒著大汗,但這是冷汗,不是熱得出汗。夜氣很涼,文次打了個噴嚏。

文次打了個聲音大得出奇的噴嚏,他縮著脖子傾耳細聽。睡在樓上的角藏,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紀的關係,耳朵變得很靈。不過,靜靜聽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任何動靜,文次總算鬆了一口氣。儘管角藏是個幾乎從不嘮叨的僱主,但是如果有人吵到他的睡眠,他會很不高興。

角藏年近六十,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單身漢。他到底有沒有老伴兒或孩子,甚至是不是曾經有過,文次完全不知道。角藏一個人照料這家葫蘆屋,總是板著臉。就一個小飯鋪老闆來說,他冷漠得不像話,與熟客也幾乎不多廢話。

當然也可以說他是個怪人,但或許他始終不知寂寞為何物。他很討厭動物,連小狗也不讓接近,甚至連對賣金魚的也不給好臉色看,所以,說不定他也很討厭人類這種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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